第三十五章

柳如丝在台上唱着一首哀婉的歌,目光不复当初明丽飞扬,带了些许凄婉哀楚,金爷站在二楼办公室的大玻璃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如丝,嘴角笑意鬼祟。

小白相站在他身后五步之外回话:“金爷,白老板说你如果有空,明天中午好到沪西找他。”

金爷离开大玻璃,转到大班椅前坐下,“我跑去找他?”

“我说了金爷在这边有事。”

金爷眉梢微动,“他怎么说?”

“白老板也说有应酬,上回他跑来,金爷跑一趟也没啥。”

“……是没啥,谁叫他有货。”

“白老板还说,金爷要带好钞票,不然去也就是喝喝酒白去。”

一直在边上的金刚闷声插话,“我给他带一把刀去。”

“一车烟土,二百包,算算要多少?”

“两个仙乐斯抵出去也不够。”

金刚苦着脸说:“哥,有那么多钱还买他的货做啥,一辈子够花了。”

“你永远不晓得啥叫发财。”

“我们已经发财了。”

金爷点上一支雪茄,却不急着吸,任由雪茄白白燃着,他看着那缕白烟,定定地说:“发财先要有靠山,原来我以为老料是靠山,现在日本人是我们靠山晓得!沪西牌照在这里,今天晚上正好到那边看看,这个钱凑也要凑出来,一年翻个五六倍也不止。”

金刚惊得掉了下巴,“五六倍?”

金爷睨他一眼,“稳赚不赔!”

“那也要把钱凑出来再说,是,小白相?”

金刚同小白相道。小白相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推辞,“金哥这种事我不好插话。”

“为啥?”

“你和爷是兄弟,我是做事的,里外要分清。”

金爷沉声唤:“小白相。”

“金爷。”

“沪西烟馆开起来,归你管,金刚在租界这边管赌档。”

“我正好懒得跑。”

金刚嘿嘿地搓了搓手。

小白相欣喜若狂,连连道:“只要金爷相信,我一定把事做好!”

金爷摆了摆手,听见楼下一曲终了,起身往化妆间去。柳如丝正在卸妆,看见金爷进来,手一滞,复又忙自己的,金爷笑着站在她背后,看着镜子里的柳如丝,“……想想还是钱要紧。”

柳如丝不作声,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金爷,金爷笑得阴森,“料定你不舍得,现在知道配不上铁林了吧?”

柳如丝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走,金爷也不拦她,懒散地说:“明天叫金刚来接你。”

柳如丝蓦然回头,柳眉一挑,“干吗?”

“到沪西陪一个朋友喝酒谈买卖。”

“我不想去。”

“大家是股东,不好这么不讲道理的,算求你好不好?很重要的朋友,我帮过你,你也帮我一次,怎么说你也是上海有名头的歌星,帮忙撑撑场面。”

柳如丝没想到他这样好声好气地同自己商量,也软了语气,“……几点?”

金爷复又邪笑着,“铁林约你几点?”

柳如丝眼睛一瞪,“几点!”

金爷笑着,“十一点钟。”

柳如丝瞟他一眼,径自出门。

徐妈妈已经睡下,徐天回屋锁好房门,从床下拉出背包,他先小心地把炸药拿出来放入纸盒推回去,然后将那一堆旧货倒在床上。徐天打开那只田鲁宁的金怀表,仔细卸取机芯,金表只剩一个壳和壳上的发条钮以及金链子。他在表壳吻合面上了一层胶,让两瓣表壳晾着,然后取出那枚表店买回来的,在密封玻璃器皿装着的发条,再拿出从药店弄来的一小瓶硫酸以及防腐注射器。

徐天将小瓶子里的硫酸倒进注射器,又打开那只扁圆形玻璃器皿的封口,取出发条,将注射器里的硫酸注入小小的玻璃器皿。他拿过金怀表壳,在里面垫了一层绒布,将满是硫酸的扁圆玻璃器皿小心放到表壳里,大小正好,再小心将玻璃器皿的封口对准发条钮的内端,顶住。然后他粘合上金表,从外面上看,这是一只正常的怀表,徐天十分小心地试了试发条钮的紧度……

徐天拖出纸盒,这回他将八音盒、炸药、雷管放到了桌子上……

田丹终于利用镜子解开了绳子,她活动着手腕,到门边去听外面的动静。田丹观察了一下,房间有门有窗,但是窗户比较高,她尝试踩椅子上去,够不着。田丹想了想,只能把椅子搁在桌子上,她小心翼翼地搬动着,试图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终于吃力笨拙地将自己挂到窗框上面,她挣扎着往外挪动,竭力翻出后窗,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田丹赶紧缩着头趴了一会儿,认为并没惊动什么,开始猫腰沿着房顶往外走,走了一半,她想起了下午被王擎汉扔出去的戒指,又返回去低头寻找。

在楼外警戒的日本宪兵看到了房顶的人,奇怪地看了半晌,一个宪兵认出了她就是今天早上被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他拿起电话打给影佐办公室。另一个宪兵将探照灯射过去,田丹俯下身子躲闪,缩在一处暗影里,过了好半天都没动静,她认为没事了,看到了灯光范围里一处亮光,是她的订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