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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答应他邀约的当晚,我又听了一遍他的录音(我承认,他说话的语气让我直起鸡皮疙瘩,不得不起身去把卧室的灯都打开)。我一遍又一遍地放着杰西卡说的那句“你好,保罗叔叔”,试图想在她半开玩笑的语气里发掘出一些别的东西来。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发现。根据我在谷歌上搜索出来的图片显示,保罗所在的肯特精神病院是一栋阴森的灰色单体建筑,这让我不禁开始思考,为什么所有的精神病院外观看起来都如出一辙。

为了获得那张探访许可证 ,我不得不签署了一张弃权书,声明自己不会将与保罗会面时谈论的内容公之于众,并提交了一张自己的无犯罪证明。十月底,在万圣节期间,我终于收到了期待已久的探访许可证。碰巧的是,就在同一天,红迪网就爆出了雷纳德想要废除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新闻。那时候,我已经很久都不关注电视新闻节目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偶尔看到报纸上的一些报道。我记得自己当时还在想,国内的局势怎么会恶化得如此迅速,而且雷纳德的这条建议大概不会获得议会三分之二以上议员的同意吧。但令我颇感意外的是,最后连天主教和摩门教都表示他们愿意支持雷纳德的竞选了。看来摩门教的信徒也学会了趋炎附势呀。

由于对英国不靠谱的火车服务不太放心,我选择了乘出租车去见保罗,因此到得格外准时。眼前的肯特精神病院和图片上看起来一样阴森恐怖,只不过在大厦的一侧又加盖了一间砖体玻璃建筑。然而,这却让房子看起来与周围的建筑更加格格不入了。在接受了一群保安七手八脚的搜身检查后,一名一头灰发、肤色惨白,但看上去面容和蔼的男护士带我走进了那栋加盖的建筑。我本来想象着自己会在一间装有栅栏的昏暗小屋里见到保罗,四周还有警惕的护士和疯疯癫癫的病人在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但男护士却一路带着我穿过玻璃门,来到了一间宽敞明亮、通风良好的大屋子里,屋子里还摆放着一些颜色异常鲜艳的坐椅。男护士告诉我说,今天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的探视者,这明显是因为医院门口的公交车被临时取消了的原因。

(萨姆,为了防止我录下自己和保罗之间的对话,保安扣留了我的手机,所以我只能凭记忆来回想我们当时的对话。我知道你不会在乎这些琐碎的细节的,但是我很在乎。)

只见房间另一边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从里面蹒跚地走出一个穿着肥大T恤衫的肥胖男子,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乐购超市的购物袋。男护士见到他后说道:“你还好吗,保罗?你的客人到了。”

我当时觉得自己一定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是保罗·克拉多克呢?”

“你好,马丁斯女士,”保罗用我十分熟悉的声音朝我打了个招呼,“见到你很高兴。”

在此之前,我曾在视频网站上看过保罗演出的片段,但我现在完全无法在眼前的这个面部下垂、两颊苍白的男人身上找到那个英俊的保罗的影子,只有那一双眼睛还和从前的他有点类似。“请直接叫我埃尔斯佩思就好了。”

“那我就直呼你的大名了。”我们彼此友好地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是那么的冰冷黏腻,让我不得不极力阻止自己想在裤子上擦擦手的欲望。

男护士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并抬起头冲着距离桌子几百米外的玻璃隔间点了点头说:“保罗,我就在那边。”

“谢啦,邓肯。”保罗坐下时,身下的坐椅发出了“吱扭”的一声。“啊!我差点忘了。”他从塑料袋里翻出了一本《坠机与阴谋》的书以及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对我说道,“介意帮我签个名吗?”

萨姆,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离奇了。“嗯……当然没问题。你想让我写点什么?”

“致保罗。没有你我不可能完成这本书。”他的话吓得我哆嗦了一下,他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用管我,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于是,我潦草地写下了一句“最美好的祝福,埃尔斯佩思”,然后就赶紧把书推回到了他的面前。“请原谅我的不修边幅。”他说道,“我现在已经胖得不成样子了,因为我在这里除了吃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你看到我变成了如今这副德行是不是也吓了一跳?”

我当时实在是太紧张了,便赶紧说了几句“胖几斤又不会怎么样”之类的话安慰他。说实话,保罗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保罗,我大概原来想象他会是一个穿着紧身衣、眼珠乱转的精神病人吧),但我还是很担心他会突然丧失理智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到那时候全场就只有一个瘦弱的男护士能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