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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我通过网络视频电话采访了乔·德雷赛布。他是一名常年在马里兰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弗吉尼亚州奔波的销售员。

我的业务主要分布在三个州,销售的是各种五金类产品。现在,还是有不少人像我一样愿意与别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而不是通过电脑来沟通的。一般来说,我会尽量躲开收费高速公路,而是选择一些僻静的乡间小道。就像我的外孙派珀说的那样,这就是我的风格。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自己开辟了不少鲜为人知的路径,沿路也找到了不少风味独特的咖啡馆。我时常会光顾那些老店,叫上一杯咖啡或是一个派,短暂休息片刻。不过,不少这样的老店最近都受到了经济危机的影响,不得不关门歇业了。同时,我一向不太喜欢住连锁的汽车旅馆。相比之下,我更偏爱家庭经营的传统小旅馆。在那里,你也许不一定能够随时看得上有线电视,或者吃得上一口墨西哥零食,但是友善的老板和香浓的咖啡比什么都强。何况,那里的房费价格也要便宜许多。

那天,我比预计的返程时间稍微迟了一些,因为我在巴尔的摩约见的那个批发商实在是太能说了,以至于我和他聊着聊着就忘了看时间。我本来是打算走州际公路回家的,但是又突然想到,在快到里溪路的地方恰好有一家路边酒吧,里面有上好的咖啡和煎饼。那也是我平时去往绿岭森林时最喜欢走的一条路线。因此,我决定绕道过去一趟。我的妻子泰米总是念叨着要我注意自己的胆固醇摄入量,但我想只要不让她知道就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大约是五点左右赶到那里的,那时候距离小店关门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把车子停在了一辆崭新的带有深色玻璃的雪佛兰越野车旁边。当我走进旅店时,看到有一小群人正坐在靠窗的卡座里喝着咖啡。我心里估摸着那辆越野车应该就是他们的。第一眼看过去时,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和父母一同开车出游。可我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们几个人相互之间似乎并不是很熟络,因为大家的脸上并没有那种与家人同行时的惬意表情。那对年轻夫妇看上去尤其的警惕,而那个小孩所穿的衣服还有褶子,一看就是刚从包装袋里拿出来的。

我认识这里的快餐厨师苏西,也知道她此时一定想早点关门回家。所以我很快点了一份煎饼,并在我的咖啡里加了双倍的奶油,这样才好一饮而尽。

“老公公想要去上厕所。”那个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指向那个老头。可实际上,老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一眼就看出他一定是得了什么病。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空洞,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临终前患病时的样子。

那个老太太听罢便扶着老头向厕所走去。当她经过我的桌旁时,冲着我疲倦地笑了笑。她那一头红发一看便是染过的,根部露出了足有一寸长的灰发。要是泰米在场的话,一定会品头论足地说她太不修边幅了。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注视着我,好像是留在卡座里的那个年轻男子。我冲他点了点头,随口抱怨了几句天气,但他没有理我。

他们先我一步离开了酒吧,但当我出门时,发现他们还在那里费力地搀扶着老头坐上越野车。

“你们要去哪儿?”我试着用友好的口吻问道。

那个男子看了我一眼,答道:“宾夕法尼亚。”不过显然这个答案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

“哦,那祝你们一路平安。”

红头发的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冲我笑了笑。

“上车吧,妈妈。”那个年轻的女子对她说道。于是,老太太像是被人掐了一下似的赶紧跳上了车。

那个小男孩在车里对我摆了摆手,我也向他眨了眨眼。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他们的车子很快便开走了,可并不是要去宾州的样子。那辆越野车上应该装有导航系统,所以我感觉开车的年轻男子应该不会认错路。可这又不关我的事。

我并没有看到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当时我正驾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拐弯便看到了一堆闪烁的车灯。是刚才的那辆雪弗兰越野车!此刻,它正底朝天地倒在对面车道上。

我赶紧把车停在路边,翻出了车上的急救箱。像我这样常年在外开车奔波的人,难免会遇到些事故,所以我一直都有在车上准备急救箱的习惯,甚至在几年前还专门去上过一个急救课程。

他们的车撞到了一头鹿。我猜一定是开车的那个男子刹车踩得太死,才会导致车身侧翻。我一眼就看出,坐在前排的一对年轻男女已经没救了,大概是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便一命呜呼了。车的前身是一片狼藉,甚至分不出哪里是鹿的尸体,哪里是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