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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我们几百米的地方,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一个小市场的旁边。只见一对美国夫妇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了一个用铁丝做成的飞机模型,看上去正在和售卖的摊贩讨价还价。

“我们要从这个地方开始,徒步走过去。”文森特说,“跟紧我,不要跟当地人有任何眼神交流。”

“好的。”

他又是一阵大笑。“别紧张,你会没事的。”

“你住在这里吗?”

“不。我住在古格勒苏。”

我曾看到过在坠机地点附近拍摄的航拍画面,飞机坠落的过程中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参差不齐的轨迹,几乎毁掉了镇子里所有的建筑。但这里的人无疑是十分坚强的,灾后重建工作已经展开,在大火曾经烧过的废墟上已经开始建立起新的教堂和民宅,杂乱的景象也已经不复存在了。一座闪闪发光、镌刻着所有遇难者姓名的黑色金字塔雕塑十分不协调地矗立在工地的中心(肯尼斯·欧杜华的名字也在里面)。

文森特蹲下来用手捻着地上的土壤。“他们现在还能在这里找到一些颏骨的碎片。它们是自己跑到地表上来的。你知道吗,就像是你因为粉碎性骨折而受伤一样。这里的土地不想接受它们。”

在我们回头往高速公路走去的过程中,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压抑。一辆又一辆的迷你巴士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带着整车的人向城市里驶去。平顶山仿佛在向我们步步逼近,而大片的云朵已经遮住了它标志性的平滑顶端。

“我先把你送到酒店去,然后晚上再带你出来寻人。可以吗?”

我所居住的酒店位于开普敦的滨海区域,它那用玻璃和钢筋撑起的建筑外形与刚才我所见到的民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正身处一个迥然不同的国家。

我洗了个澡,然后走到楼下的酒吧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等着文森特来接我。我注意到,附近有一些中年男子正三五成群地坐着,于是便尽力偷听他们的谈话,发现他们大多数都是美国人。

在此之前,我曾经多次试图联系南非民用航空管理局的总调查员,但她总是说自己不接受媒体的采访。无论如何,我再次试着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一位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的秘书接听了我的电话。“就像报道里说的那样,此次事故并没有幸存者。”我这次无疑又碰了一鼻子灰。

正在我失意的时候,文森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店,那架势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地盘一样。我不得不说,无论是对这家奢华无比的酒店还是对卡雅丽莎镇中心,他似乎都是了如指掌。

我向他讲述了自己被民用航空管理局三振出局的遭遇。

“你不用管他们。我可以试试看能否帮你找到个愿意接受采访的人。”

他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并用豪萨语和电话那头的人进行了一番十分简短的对话。

“我今晚要去见一个线人。”他叹了一口气,“明知道这回肯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过我还是得跟他们一起去。我的老板要求我每天都要向他报告工作进展。”

我跟随着他向码头走去,在快走到某地下通道的时候,他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这里十分幽暗,灯光也不是很明亮,不由让我又感到一丝不安。

文森特的线人是一个瘦高的男子,名叫艾瑞克·马伦加。此时,他正站在一座未完工的天桥下等着我们,身旁还站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那些孩子的站姿看起来都歪歪斜斜的。事后我才知道,很多流浪街头的孩子都对一种叫做“嗅胶”的东西很上瘾,而这种可吸食溶液的副作用就是会导致身体平衡感失调。文森特告诉我,这些孩子每日都在镇中心靠乞讨为生。“有时候会有游客给他们买麦片和牛奶,可他们会转手把这些东西高价卖给背包客。”他说,“有时候他们也会出卖自己的身体。”

走近之后,我注意到还有第四个孩子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倒置的箱子上。我看不出来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而浑身颤抖着。

个子最高的那个流着鼻涕的男孩一看到我们走过来,便兴奋地一跃而起,指着坐在箱子上的男孩说:“老大,就是他。他就是肯尼斯。我现在可以领我的赏钱了吧,老大?”

文森特说,他们带来的肯定不是肯尼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尼日利亚人,只是属于普通意义上的“有色人种”而已。听到这个词,我的心里抽搐了一下。

文森特懒洋洋地向艾瑞克点了点头,艾瑞克便心领神会地带着箱子上的那个男孩向他的车子走去。

“艾瑞克要带他去哪儿?”我问道。

“去一个避难所。”文森特回答,“远离这帮小混混。”

“但是,老大,他说他就是肯尼斯。”那个流着鼻涕的男孩哭诉道,“是他自己说的,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