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湘半城(第4/6页)

据公开的记载,洪秀全的圣库私藏中有一翡翠西瓜,是圆明园中流传出来的。翡翠比篾筐还大,上有一裂缝,黑斑如子,红质如瓤,朗润鲜明,浑然天成,为举世无双的宝物,洪秀全爱若至宝,从不肯拿出来示人。结果这件宝贝后来出现在曾国荃手中,此为曾国荃抢夺圣库之明证。

李秀成提到的圣库肯定存在,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那么,这座圣库到底有多少丰藏呢?

根据太平天国“圣库”制度的规定,凡藏金一两或银五两以上不缴者,按律问斩。个人手中财产不能超过五两银子,其余的自然都集中到了圣库,可想而知圣库是如何的“金银如海,百货充盈”了。除了圣库和天王府外,其他王府、将军府也都有大量藏金。

毫无疑问,湘军及曾国荃入天京后大发了一笔横财。那么,曾国荃个人到底捞了多少好处呢?

有公开的记载说:“宫保曾中堂之太夫人,于三月初由金陵回籍,护送船只,约二百数十号。”既然曾国藩一再强调“克复老巢而全无货财”,什么货财都没有,全无所得,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护送船只呢?显然,船上全部是金银珠宝。曾国荃到底得了多少财物,没有具体资料记载,当时的局面混乱,又是鼠窃狗偷,也无从统计。不少史书估计说曾氏天京一战获资数千万。数千万两银子大约相当于今天的数十亿,在当时更是非常惊人的资产。鸦片战争以前,清朝国库历年多有结余积储。乾隆四十六年(1781)户部存银多达七千余万两,曾国荃堪与之比;嘉庆十九年(1814),户部库存银为一千二百四十万两,曾国荃至少三倍之;到道光三十年(1850),户部存银大为下降,有一百八十余万两,曾国荃至少三十倍之;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后,由于军费开支猛增,咸丰三年(1853)时,户部仅存银二十二万余两,曾国荃至少一百五十倍之。说其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

除了曾氏兄弟外,湘军的大小头目也都发了大财,连军中伙夫都腰缠万贯。天京城中四十岁以下的女子都被抢劫一空。长江之中千船万闸,日夜川流不息,都是运往湖南的装满财物和女人的船。之后的几年,湘军子弟抢购土地,遍及湘鄂,朝野议论纷纷,连恭亲王奕訢(道光皇帝第六子,咸丰帝异母弟,咸丰、同治、光绪三朝的名王重臣)在京城听说后都很是不满,慈禧太后更是心中不快。

正因为太平天国的巨额财富尽数落入湘军将领之手,曾国荃为了掩饰自己一战暴富,才有意纵火焚烧了天王府。清廷对太平天国之贮金一直极为关心,一度下令追查。曾国藩则全力为湘军掩饰,极力为曾国荃鸣冤,说:“吾弟所获无几,而老饕之名遍天下,亦太冤矣!”“老饕”为时人给曾国荃起的外号,意为贪吃、好吃。那么,曾国荃真的冤枉吗?

湖南人王闿运曾不无讽刺地说:“曾侯工作奏,言钱空缕。”意思是曾国荃买笺纸都要一掷千金。若非富得流油,何至于如此。王闿运本人是有名的湖南才子,与湘军关系密切,曾多次劝曾国藩自己当皇帝,还应邀修《湘军志》一书。以王闿运与湘军的亲密关系,他的话断然不是空穴来风。就连曾国藩幼女“满小姐”曾纪芬也说她九叔曾国荃“每克一城,奏一凯战,必请假回家一次”,实际上就是请假将抢劫的财物运回老家。而运回去的金银则被用来大肆购买田产,正因为曾国荃抢购土地到了疯狂的地步,当地人才将他称为“老饕”,以此来讽刺他的贪婪。

王闿运,字壬秋、壬父,号湘绮。湖南湘潭人。早年饱读史书,文采斐然,中了举人后多次到北京参加会试,均名落孙山。他在京城经常参加友人诗会,因才高八斗而轰动一时。当时朝廷重臣肃顺非常重视人才,其幕僚大多都是汉人。肃顺经常说:“满人除了会要钱,还会做什么?当今国家有难,非用汉人不可。”他平时对满族官员十分苛刻,对汉官却非常恭敬。有人表示不满,肃顺则说:“咱们旗人都是些混蛋!瞧那些汉官,个个才思敏捷,运笔如飞,哪里得罪得起啊。”肃顺非常赏识王闿运,奉为座上宾,赠予名贵的俄罗斯贡酒,将最重要的文书都交给王闿运起草。有一次咸丰皇帝看到肃顺呈上的公文,赞赏不已。肃顺如实告之:“是湖南举人王闿运所写。”咸丰皇帝很是惊叹。王闿运一时成为京城的风云人物,与肃顺幕府里的李榕、严咸、黄瀚仙、邓弥之、邓保合称为“肃门六子”。咸丰皇帝死后,慈禧太后发动政变,诛杀了肃顺。时在山东的王闿运听到消息后,十分悲痛,赋诗道:“当时意气备无伦,顾我曾为丞相宾。俄罗酒味犹在口,几回梦哭春华新。”并且不顾被株连的风险,暗中周济肃顺的家人。王闿运一生都视肃顺为知己,直到晚年与人聊起肃顺时,还大声说:“人诋逆臣,我自府主!”泪水涔涔而下。肃顺倒后,王闿运改投曾国藩门下。不过他为人狂狷谐谑,大胆妄为,与谨小慎微的曾国藩完全不是一路人,加上不愿意屈尊成为曾国藩的幕僚,一直只是以清客的身份交往,很快就因为被冷落而离开。太平天国失败后,曾国藩想要以修志来纪念表彰湘军的“功绩”,这时候,他想到了学富五车又很熟悉湘军的王闿运,便派长子曾纪泽出面,请王闿运修《湘军志》。王闿运倒是很干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两年后,一部十一万字的《湘军志》摆在了曾国藩面前。曾国藩看后瞠目结舌,原来书中除了褒扬湘军的战绩外,还详尽地记述了湘军初期曾屡战屡败的真实状况,其中包括他本人兵败欲自杀的狼狈,曾国荃破天京后烧杀淫掠的丑行,以及湘军将领的腐败、内部错综复杂的矛盾等等。这样一本书,自然在湘军将领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曾国荃大骂道:“亏得王闿运还是熟人,怎么这样胡说八道?”甚至一度想要杀掉王闿运。最后还是曾国荃逼迫王闿运交出了《湘军志》原版,销毁了事,但《湘军志》已经流传开来。曾国荃又另请幕僚王定安撰写《湘军记》,试图消除《湘军志》的影响。但《湘军记》无论是真实性还是文笔都很难和《湘军志》相比,后世有学者称《湘军志》“文笔高朗,为我国近千年来杂史中第一声色文学”。清朝灭亡后,王闿运坚决不剃辫子,成了一名著名的遗老。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后,图谋复辟,见到王闿运名望很高,便聘他担任国史馆长兼总统顾问。王闿运站在清朝遗老的立场,在国史馆的大门上贴了副门联:“民尤是也,国尤是也;总而言之,统而言之。”联中暗藏“民国”、“总统”,关联时局,讽刺辛辣。不久,袁世凯复辟潮中,王闿运托词离任,后病死于家乡。王闿运一生仕途坎坷,确如他写给自己的挽联:“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儿述诗礼;纵横计不就,空余高咏满江山。”但其在教育事业上颇有成就,有弟子数千,其中著名的有杨度、夏寿田、廖平、杨锐、刘光第、齐白石、张晃、杨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