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国

起落架与地面摩擦的瞬间,我睁开眼睛。

仍然是白色的机舱,身边沉默不语的黑人老头,前排不断晃动的金发少女,还有舷窗外那个陌生的世界。

美国。

这是一场梦吗?

似乎刚闭上眼睛没多久,等我从梦中醒来,就已飞过了半个地球。

为什么又来了?这种该死的感觉,再度统治我的神经。就像回到十个月前,太平洋中美医院的病房,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脑海里对自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问题——我是谁?

肌肉和关节都在酸痛,除了几次去上厕所,就一直窝在这个座位里,时间已过去十几个钟头,这样的长途飞行真是让人发疯。

飞机在滑行后停稳,乘客们骚动不安起来,我小心地留在座位上,观察舷窗外的景色——偌大的停机坪,漂亮的候机楼,再远处看不到的地方就是太平洋。

等到747的机舱里只剩下空乘人员,我才最后一个走下飞机。

踏出舱门就是舷梯,加州的太阳洒到脸上,眯起眼睛扫视四周,确信无疑这就是美国!

现在是洛杉矶的上午,虽然飞了那么久,但由于时差因素(特别是要经过太平洋上的国际日期变更线),所以我降落在美国的当地时间,居然还慢于我上飞机的北京时间!

小心翼翼走下舷梯,第一次踩在美国的土地上,虽然是硬邦邦的停机坪,却让我感到脚底那么真实。

这不是一场梦。

从这一时刻开始,我要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

现在,我还是那个可怜的高能,前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销售员,碌碌无为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失业男。

这个叫“高能”的名字,将帮助我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高能,我是高能——心底不停重复这句话,随着乘客们坐进停机坪的电动车,来到巨大的候机楼。

国际到达通道,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提完行李又落到最后。机场空调开得很足,许多人都穿上外套,我的额头却冒着汗珠。通关排起很长的队伍,我竟像个偷渡客般紧张。排了十分钟,才缓缓走到检查窗口——黑人大妈盯着我的脸,让我露出极不自然的笑容。她对着电脑停顿了半分钟,引起后面人们的不耐烦。

难道发现我是假货?当我想要逃跑时,她却给护照盖章还给我,示意顺利通关。

“Thank you!”

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迅速通过海关检查,法律上来说我已入境美国。

提着行李走出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也许还没倒时差的缘故,感到头晕眼花一片茫然。眼前那么多人匆忙走过,清一色陌生面孔,就连同一航班上的乘客都看不到了。耳边闪过飞快的美式英语,女人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小孩子们的哭闹声,中国某些公费考察团的喧哗声……

该死的,我差点忘了来美国是干什么的!

那位素未谋面的“叔叔”——神秘的亿万富翁高思国,我要见到他并获得信任。其他的我一无所知,就这么被送上波音747,飞越整个太平洋,来到万里之外的洛杉矶,面对成千上万个陌生人。这才发现自己像个瞎子,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却奢望在地上找到一根针!

想起十几个小时前,去浦东机场的路上,端木良对我说的那些话——有人会在机场接我?猛然抬头扫视四周,在那排接机的人群中,看到一块醒目的白纸板,分别用英文和中文写着“GAO NENG”和“高能”。

高能——这名字刺激我柔软的心脏。赶快拖着行李冲向白纸板,却发现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金色头发,粉色皮肤,典型的日耳曼人种外形。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但更像某种制服,还夹着一块胸牌。

“Hello!”我紧张地打招呼,还好没把英文忘掉,“I am GAO NENG!Nice to meet you!”

“Welcome to Los Angeles.”

(接下来的每一句英文对话,我都用中文来表示。)

“你好,你是常先生的人吗?”

“常先生?对不起,我是南加州皇家酒店的司机,是酒店派我来接你的。”这家伙又端详了我一番,“你是高能先生吗?”

酒店的司机?他在怀疑我的身份吗?我掏出护照给他看了看,在确认我就是“高能”后,司机又堆起满脸笑容:“高先生,请跟我上车,送你去酒店。”

“谁给我订的酒店?”

这个陌生人会不会趁机把我绑架了?记得办签证时提供的酒店预订单上,并没有这家所谓的南加州皇家酒店。

“抱歉,我也不知道,酒店经理让我来接你的,他说费用已经有人预付了,你不需要支付一分钱。”

有人预付?大概就是常青吧?

一直盯着对方眼睛,读心术发现他并未说谎。

跟着司机来到停车场,来到一辆老款豪华型凯迪拉克前,酒店专门接送贵宾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