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禹绣晨的眼泪

我接着问:“请说说禹绣晨的事,你什么时候去见了她?”

“我跟她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她又是个心思很细的人,直接询问她一年前失恋的事,既不礼貌,又容易引起她的怀疑,必须循序渐进。”叶秋薇说,“当晚,我在网上联系了她,闲聊不久,就装作无意地提起了C大校庆的事。她告诉我,文学院第二天会举办一场书画展展,她是组织者,邀请我前去参观。”

我问:“这在你的预料之内么?”

“是。”叶秋薇说,“她深爱传统文化,尤其热爱书法,高中时就在校内组织过书法展,学校正门上还贴过她书写的对联。C大校庆这么隆重的活动,她肯定会做点什么的。”

我点点头:“是个接触的好机会,请继续。”

“我第二天去了个大早。”叶秋薇继续讲述,“帮她整理展品、布置现场,经过一上午的相处,我们开始像高中时期一样无话不谈。临近中午,她请我到家里吃饭。她从小就会做饭,厨艺非常好。席间,我一直盛赞她做的手艺,最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会有福气享受你的手艺,我要是个男人,抛弃妻子也得把你娶回家。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在此前的联系中,她多多少少跟我说过一些自己恋爱以及失恋的事,只是没跟我说过交往对象的详情。见她想要掉泪,我赶紧摸摸她的头,问,都一年多了,还是难受么?她瞬间流下眼泪,坐到沙发上哭了起来,我安慰许久,她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随口说:“她的感情很脆弱。”

“脆弱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思想比较保守。”叶秋薇说,“她生在传统文化浓厚的家庭,受长辈们影响,从小就对文学典故中的美好爱情充满向往,高中时期,也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在爱情中‘从一而终’的愿望。这样的女人,在接受了一个男人后,必然是死心塌地、十头牛都拉不走的,刘智普的抛弃自然让她伤透了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

叶秋薇顿了顿,继续回忆:“情绪稳定后,我们自然说起了男人和爱情。她知道我丈夫的事,所以对我也是满怀同情。她是个善良、柔弱的人,你一定有过这样的体会:当一个善良的人对他人深感同情却又无力相助时,往往会向对方讲述自己的不幸。”

“所谓同病相怜。”我说,“人们通过讲述自己的不幸,希望对方获得心理平衡,从而达到安慰的效果。”

“不。”叶秋薇说,“人是自私的,任何思想与行为都是从自身出发,绝不可能纯粹为了他人。以同情为例,人们对他人感到同情时,之所以会讲述自己的不幸,是为了让潜意识通过自身的不幸产生自我同情,从而转移或弱化对于他人的同情。再善良的同情,归根到底也只是为了寻求心理舒适,是自私的心理活动。你所说的,只是这种自私被意识美化后的自我欺骗罢了。”

我无言以对。也许叶秋薇说得对,任何心理活动都是自私的:父母为了子女献出生命,从生物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也只是为了让生命和族群更好地延续。热心帮助他人,归根结底是为了追寻由此而来的自我满足感。心理是属于个体的,只为个体服务,所以站在心理的角度,人的任何行为无疑都是自私的。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定了定神说:“请继续。”

“为了让禹绣晨讲述自己的不幸,我首先说了自己。”叶秋薇说,“我讲述了我和我丈夫从相识相恋、到遭遇连番不幸的种种细节,声泪俱下。禹绣晨紧紧抱着我,等我说完,就主动说起了自己和刘智普的恋情。”

我坐直身子,拿起笔,准备随时记录。

“禹绣晨虽然温婉保守,心性却是很高。”叶秋薇继续讲述,“从学生时代起,她身边一直都不乏追求者。但她向往才子佳人的理想主义爱情,男人再优秀,只要沾点俗气,她都完全看不进眼里。因此,她直到30岁都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时间长了,在现实和压力的影响下,她偶尔也会冒出过随便找个男人过日子的念头,正是因为心态的微妙变化,她开始试着参加曾经不屑一顾的相亲、联谊活动。她和刘智普,就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联谊中认识的。在自我介绍环节,刘智普就深深吸引了她,用她的话说,‘他看上去干净、简单,说话带有单纯的理想主义,很符合书生的气质与形象’。她悄悄向同事问起刘智普的身份,得知刘智普是化工学院的学术天才后,她对他的好感倍增。后来,刘智普主动找到她,表示对她的印象很好,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同事提醒她,说刘智普在感情上名声不太好,之前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她却认为,‘理想主义者确实容易受到世俗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