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除夕之歌(第3/7页)



  “你是他的女朋友,没理由不找你陪他呀!”迪之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和光蕙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殉情啊。”我对迪之说。

  林方文的确没有跟我提过颁奖礼的事,他不会不打算和我一起出席吧?

  那一年,我们三个好朋友同是光明正大谈恋爱,决定一起度除夕,地点我自私地选在卡萨布兰卡,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除夕,我和林方文都会在那里度过。

  我提醒林方文:“这一次,你别再忘记。假使你忘了,送歌给我,我也不原谅你。”

  他乖乖的没有忘记。迪之和卫安都穿了黑色皮夹克,十分相衬。光蕙和孙维栋同来,孙维栋穿西装,光蕙穿了一条隆重的长裙,把头发盘在脑后,看来很成熟。我和林方文便显得平凡了,不够新潮也不够隆重。

  三个男人因为三个女人的缘故走在一起,他们其实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卫安不断说车,他准备参加澳门格兰披治大赛。孙维栋纠正我们刷牙的方法。他的生活里,原来只有两件东西--牙齿和光蕙。林方文比较沉默,他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显得特别可爱。

  还有十秒便是一九八八年,台上的歌星倒数十下。

  “新年快乐!”我们六个人举杯祝愿。

  “爱情永固。”迪之高呼。

  “女人万岁!”卫安喊着。

  “现在是新年,关女人什么事?”迪之笑着骂他。迪之总是爱上智商比她低的男人。

  歌台上,一个肥胖的菲律宾女人在唱黑人怨曲,我和林方文在舞池中相拥,我却有难解的心事,还有十多个小时,便是金曲颁奖礼,他仍然没有邀请我一同出席,他也许不想在那个地方,公开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问他。

  “为什么不会?”他说。

  我常常觉得两个人没有可能永远在一起,结合是例外,分开才是必然的。我们都是为终会分开而热烈相爱。

  肥胖女人离开了舞台,一个小提琴手上台表演,琴音凄怨,并不适合那个晚上。

  “这是《爱情万岁》。”林方文告诉我。

  那一刻,我真想立即告诉他我正在偷偷地学小提琴,而且无数次想过放弃,我好想抱怨他送了一把小提琴给我,累我受了许多苦,然而,台上的人在拉奏《爱情万岁》,当爱情万岁,还有什么应该抱怨呢?

  离开卡萨布兰卡,迪之提议去的士高,看见我和光蕙都没有表示出多大兴趣,她才机灵地说:“现在应该是二人世界的时候了,我们分道扬镳。林方文,明天要拿奖呀!我会来捧场!”迪之对林方文说。

  我们坐在海边,等待一九八八年的日出,伴着我们的不是《明天》,而是沉默。

  是我首先忍不住开口:“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部随身听,把耳筒挂在我的头上,是一首新歌。

  “如果情意和岁月也能轻轻撕碎,扔到海中,

  那么,我愿意从此就在海底沉默……

  你的言语,我爱听,却不懂得;

  我的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

  “每年今日,我都会送一首歌给你。”他说。

  我凝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我真恨你。”

  “为什么?”

  “因为我再离不开你了。”

  “女人真是奇怪。”他说。

  “如果每年有一首歌,我的一生里,最多只可以得到六十首歌。”我说。

  “也许是八十首。”他说。

  我摇头:“没有可能的,我没有可能活到一百零一岁。”

  原来穷我一生,顶多只能从他手上得到六十首歌,或许更少。那个数目,不过是五张雷射唱碟的容量。我们的爱情,只有五张雷射碟,太轻了。

  “不。以后你写的歌,都要送给我。”

  “贪婪!”他取笑我。

  “今天晚上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我问他。

  “我不想你和我一起面对失败。”

  “我没想过你是个害怕失败的人。”我说。

  “我是害怕失败,所以才努力的人。”

  “你会赢的,我在家里等你。”

  整件事情,本来是很好的,偏偏在下午,我接到迪之的电话,她告诉我,她有颁奖礼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