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么关于“爱情”……(第4/5页)



“……好笑什么啊。真遇到了,肯定很糟糕的。”老妈又把头再度倒向窗边,“我真的老了。脑子一片空白。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她戚戚地说,“我今天还想让你看看……你老妈也挺能干的,宝刀不老……让你和你老爸都看看……前面排练还格外卖力……结果,都是什么啊……”

我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把老妈的手背无力地拍一拍,她的手背很软很软,零星一两颗斑点不可避免,很早前她得过灰指甲,包了半年的药膏后好了很多,那两枚指甲现在只余下治疗后浅浅的棱纹。再等一阵,入了冬,手指尖就会开皲,她洗个菜也疼刷个碗也疼。

“没事的啦……”我把她的右手捏一捏,“我老妈,去小区附近两公里打听打听,社交名媛一枝花啊!别人买十八块一斤的河虾哦,她走过去,话也不用开口,靠脸就能直接打八折的!在小区广场上跳个舞,小区停车费都要跟着涨一涨才行,不然啊,早就角角落落都爆满了,所以,宝刀哪里老了!你今天那叫剑走偏锋好吧!”

我回到家已经半夜,刚抱着衣服进浴室,一侧的瓷砖奇迹般接连脱落了三块。背后的水泥暴露出来。我出神地望着那三块灰色的缺口,又忽然觉得它们好像俄罗斯方块中的某个部件,变着姿势就要降落下来。

不知道原因何来,但俯下身去打扫瓷砖碎片时,我忽然觉得累得动不了。由外至内,再由内至外的罢工,我听见身体里发出引擎突然失效时,仅仅维持了最后几圈空转的呼呼声。

我需要一点好消息。在连续喝了几口过咸的卤汤后,想要吃点带甜味的来平衡那样简单。电脑看多了,想闭上眼睛缓一缓的合理。日头下走得久了,想要坐一坐的自然。心情坏了太久,想寻找点让心情可以回升的人事,就那样恰如其分。

“喂?……”电话那头响起久违的男声。

“……”我没有说话。

“……”马赛用同样的静默回报我。

“现在有空么,我能见你么。”几乎就要在他开口的刹那,我打断了他的迟疑。

“……现在,是吗,现在吗?”他重复一遍,“好。那我过来?”

“我在楼下等你。”

“嗯。”

微糖的乌龙茶,合眼后的纯黑色,树下的休闲椅,马赛就像它们。

他跳下出租车的时候,我就站在几步之外。身边是用刚刚睡醒的目光,却不乏犀利地把我打量的门卫,并且仿佛瞬间就意会地在我背后点起了头,当他看见马赛朝裹着外套的我走近。

“已经睡了吗?”我率先开口。

“……还好,还没,在看一个DVD呢。”

“是吗,什么?”

“《史前巨鳄》?还是什么来着……不好看,特别套路。”

他衬衣外的条纹开衫还没有系上所有扣子,被我一相情愿地解释成源自出门时的匆忙。

“这么晚让你出来——”

“没什么。没事。”直到此时,马赛终于流露出那份为我熟悉的面容,他个性中无法摆脱的那部分温和使他轻轻地摇头,

“进去吗?这里会冷。”

“嗯,好。”

马赛询问完我一天的作息,又表达了一下对室内空气的担忧,可他始终停留在玄关附近,像一个不谙水性的人在沼泽前迟迟地犹豫。

“你说什么?”我走到客厅转角,用声音撒出一路诱饵,希望可以将他引入自己草率布置的陷阱。

“我说,地上怎么有个水泥铲?”他总算走了进来,停在电视柜前。

“哦,瓷砖坏了,想等工人来修,我先找了个放在那里。”

“呵,你不怕吗?”

“怕什么?”

“他们以这个为借口,半夜找上门来——之类的。”他似乎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眼睛有一半却是认认真真地看着我。

“你傻啊,这个楼道里三个摄像头,难道一直在物业工作的人会不知道?”

“嗨——”马赛朝我一扬手,“当心点总是好的。”

“那我应该谢谢你。你还算看得起我。”

他正在往沙发上落座的腰停了半秒,等到抬起头:“好熟悉……”

我看着他不动。既然他自己会将下半句补充完整。

“你这种自暴自弃的说法。又听见了。”

我没有说话,却很清楚自己在奇怪的关卡上泛泪。马赛的话必然刺痛了我,好像不由分说被踏住的一枚凋落的叶子,它尚且绿色的部分还能感受到被粉碎的悲凉。但出乎意料的是,被泪腺牵连的仿佛不是我的其他器官,而是胆子,它仅仅是被注入咸味的水分,也能让自己变得无畏一些。我朝马赛软软地挥了挥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