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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一,我又请了假。虽被上司嫌弃,这也是我权利范围之内的事。

我去警察局找仓田警官。他们让我去窗口登记,然后在等候室待着。所谓的等候室里只搁了张破旧的长椅和一个肮脏的烟灰缸。

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来了。还是那张略微发黑的脸,鼻于和额头上泛着油光,卷着衬衫袖子,看上去精力充沛。

“呵,看上去挺特神的嘛。”他一见我就说,如果他心里果真这么想,过人的观察力也不怎么样。

“在您百忙之中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哦?什么事?”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是关于那个强盗,好像是姓京极。”

“哦,”他看看表,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谈吧。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馆。”

他推荐的那家店的咖啡并不怎么好喝,只是一味的苦。不过,坐在最靠里的座位谈话不必担心被谁听见,很适合密谈。

“京极的家现在怎样了?”我问。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事件发生之后是他妹妹在住。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也许搬了。”

“他有妹妹?”

“你不知道?这么说他妹妹没去看过你?代替死去的哥哥去赔罪是情理之中的事,真不像话。”

“想不到京极还有个妹妹。听说他母亲未婚那样的条件下还生了两个?”

“她也不是乐意才生的。”他说,“他们是双胞胎。”

“双胞胎?”真是令人意外的消息。

“再加上番场一直不愿意承认他们母子,真是雪上加霜啊。妹妹叫亮子,汉字这么写。”他用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一遍。

“知道她的住址或者联系方式吗?”

“倒是知道,你问这些想干什么?我理解你心里的怨恨,但人都已经死了,把怨恨撒到他妹妹身上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动了动嘴唇:“我没想干什么,只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京极的情况,住院太久,都没机会了解他。”

我以为他又要问我了解京极有什么目的,他却干脆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刚才也说了,这个地址可能没人住了。”

“没关系。”

他把住址和电话号码念了一遍。在横滨。我从裤袋里掏出本子和圆珠笔记下来。

“京极本来打算当音乐家?”记完之后,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仓田点点头:“好像是想当钢琴家,但并不顺利,出事之前好像在酒吧和小酒馆弹琴。”

“为什么不顺利?”

“呃,不管怎样,艺术的道路总是艰难的。”

这个道理我也很明白。

没什么可问的了。“我该走了。”

我起身去拿账单,他抢先了一步。“这点小钱就让我来吧。再说以前你也帮过我。”

“可惜没帮上忙。”

他眯起一只眼苦笑道:“说到我的痛处了啊。就算没帮上,我们的工作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想尽一切办法破案吗?你的证言对案子的解决还是有帮助的。”接着他搭着我的肩膀说:“事情已经了结。你还是尽快把它忘了,这样才能重新开始啊。”

我浅浅一笑。这是对一无所知的警察的嘲笑,事情已经了结?应该说才刚开始。

他大慨把我的微笑误解成一种善意了,高兴地朝收银台走去。

在咖啡馆前和仓田分手后,我直接向车站走去,途中在一家小书店买了地图,试着查了查刚打听到的地址,坐电车过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票,穿过检票口。

昨晚思考了一夜的结果是一定要彻查京极。在嵯峨的车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始终盘旋在我脑海里,看来不把事情弄明白,我就无法往前走。

关于是谁给我捐赠了脑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我被告知是关谷时雄,事实果真如此吗?

从时雄父亲的话来看,时雄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青年,简直就像从前的我。

这和我的假想对不上号,这个假想是:我最近的人格变化是由于受了捐赠者的影响。情绪激烈波动、过度敏感和容易冲动,都是我以前不曾有过的,那么是否可认为,捐赠者的个性以某种方式在我身上表现了出来?

但从关谷时雄的父亲的话里看不出他有类似的性格特征。难道是这个假设本身有问题?人格变化是由别的什么原因引起的?

昨晚嵯峨的话给了我另外一种可能。他说京极曾经想当音乐家。

我无法忽视与此相符的几个事实。关键词就是音乐和钢琴——大闹酒吧时是这样,听嵯峨典子演奏时也是这样,我的脑对钢琴声显示出异常的反应。

其实,我觉得捐赠者不是关谷时雄而是京极瞬介这个想法,也并非有很大的跳跃性,反倒是除此之外的解释都过于牵强。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个对音乐漠不关心的男人乐感突然变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