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8)

寺尾祐辅来电话,是在酷暑稍微有所缓和的九月中旬。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直贵没有马上听出来是他。也许是好久没听过他声音的缘故,但也觉得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低沉了。

大概因为平常唱歌的缘故,说话的时候总想让嗓子休息一下,只是用嘴皮子叽叽咕咕地说。岁数不小了,总是这么说话,让人觉得不像个正经男人。寺尾把穿着黑色皮裤的双腿盘在一起,笑着说。

在池袋车站旁的咖啡店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因为寺尾在电话中说想见个面。直贵现在在这附近的电器店里上班,工作要到晚上八点才结束,下午三点起有一小时休息时间,就利用这段时间,和老朋友见了面。

“调动工作再加上搬家,很辛苦啊!”寺尾说。

“嗯。”直贵点着头。搬家的事只通知了极为有限的几个人。跟寺尾联系不多,可每年还是来贺年片,所以把他加入到通知的名单中。

“乐队的事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顺利啊!”直贵问。

“还在拼搏着。几乎没有上过电视什么的,你应该知道。唱片公司那边也许也已经失去信心了。现在打算不管怎样先出下一张CD,可具体的事还没有落实,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

还是这样啊,直贵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着。音乐节目经常看,还经常看专业的杂志。当然,是因为在意寺尾他们的情况。可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到“宇宙光”乐队的名称是在什么时候了。

“最近父母经常抱怨,说差不多就得了,该干点正经事了。在父母看来,我们现在不是在做正经事。”寺尾苦笑着。

“其他成员怎么样呢?还都坚持着?”

“不管怎样,到目前为止。”寺尾一瞬间目光垂了下去。

“到目前为止?”

“幸田你还记得吧,他说不想干了。”

直贵吃惊地看着寺尾,“为什么呢?”

“自己要是不想干,硬要他留下来也不行。如果他走了,敦志和健一大概也会动摇。”寺尾笑着叹了口气,“已经是风前之烛了。”

听到这些,直贵低下头。要是那时自己也一起干的话会怎么样呢?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掠过。他不觉得会取得成功,大概音乐的世界更为严酷。继续一起干的话,会和现在的寺尾有一样的想法。虽然理由不那么合理,脱身出来的做法也许还是正确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你怎么样了呢?是叫实纪吧,在电话里听到过一点她的声音。好像是很愉快的气氛。”

“唉,还可以吧。工资不高,尽让老婆受苦了。”

“由实子的话不要紧吧。”寺尾点点头,直起腰来看着直贵,“哥哥怎么样?还跟过去一样联系吧?”

“跟我哥哥,”直贵顿了一下说,“断绝关系了,现在没有什么联系,住处也没有告诉他。”

“是吗……”寺尾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公司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我哥哥的事情。住处周围的人和实纪去的幼儿园的人也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们是抢劫杀人犯的亲属。所以才能平安无事地生活。搬到这儿以后,实纪也变得开朗了。”

“我们分手以后,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正如《想象》一样。”

听了直贵的话,寺尾“哎”了一声,睁大了眼睛。

“没有歧视和偏见的世界,那只是想象中的产物。人类就是需要跟那样的东西相伴的生物。”直贵目不转睛地看着寺尾,用自己也觉得吃惊般的沉稳声音说道。寺尾移开了视线。

“《想象》……吗,你在我们面前第一次唱的歌。”

“现在我仍喜欢那首歌。”直贵嘴角松弛了下来。

寺尾把眼前的咖啡杯和水杯移到旁边,两肘支在桌上,身子向前探出。“《想象》……还想唱一次试试吗?”

“啊?”

“我是问还想跟我一起再唱一次吗?不会讨厌音乐了吧?”

“你开玩笑吧?”

“不是跟你开玩笑。准备最近开个演奏会。你不出场试试?友情出演,按现在的说法算是合作演出吧。”

直贵扑哧一声笑了,“是不是幸田和敦志要走,才把我放进去呀?”

“不是那样。我要是继续干音乐,就是一个人也没问题。早就这么想好了。可是,实际上,从去年开始挑战新的事情。”

“什么?你说新的事情。”

“去监狱演出。”

“监狱……”

“以监狱里的服刑人员为对象,演奏和唱歌。敦志他们也参加过,但多数是我一个人在做。”

“为什么做那样的事呢?”

“说好听些,算是摸索吧,音乐究竟是什么?音乐能起到什么作用?想再次确认一下。这样想才开始的。不知你知道吗,基本没有收入,也不是监狱方面要求我们做的,完全是志愿者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