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她似乎已经爬了几个小时,就像在痛苦的分娩过程中急切地期盼新生命的降生。天渐渐地黑下来。井口上方透进的光线比原先宽了一些,却不如先前亮了。她暗暗对自己说,这种攀爬其实并不难,只是黑暗和孤独让它显得困难重重。如果这只是一场人为的障碍赛,是学校体育馆里的一个锻炼项目,她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此刻,她头脑里闪现出舒适的竖棱圆凳和跳马,还有五年级学生拉拉队的呼喊。佩尔佩图阿修女也在那里,可是她为什么不看科迪莉亚一眼呢?她为什么扭头就走呢?科迪莉亚呼喊她,她慢慢回头冲她笑了。但那个人不是修女。那是利明小姐,白色的面纱背后是一张苍白、瘦削、嘲讽的脸。

她意识到,如果没有人帮助,想再往上就很难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救星。在她上方几英尺的井壁上,出现了短木梯的末端。起初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是疲劳和绝望制造出的幽灵。她闭上眼睛,嚅动着嘴唇。几分钟后她又睁开眼睛,那截木梯还在那里。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虽然它看上去模模糊糊,但却实实在在地令人舒心。她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明知道自己够不着,却还是这样做了。它可以救她的命,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去抓它了。

就在这时,未经任何思考与计划,她突然想起了那根皮带。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去摸那重重的铜皮带头。她解开皮带扣,把那根长长的像蛇一样的皮带从身上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皮带扣扔向那个梯档。前三次,金属皮带扣撞上了梯档,发出清脆的当啷声,但没有从梯子另一头穿过。第四次,她终于把它从梯档上方扔了过去。她轻轻地把皮带向上推,皮带扣慢慢向下,她终于伸手抓住了它。她把皮带头与另一端固定,形成了一个牢固的皮圈。接着她轻轻拉了拉,然后渐渐加大力度,直到她身体的所有分量几乎都转移到皮带上。她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轻松,斜靠在井壁上,积蓄力量准备向胜利发起最后一轮冲击。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梯档因接缝处朽烂,“咔嚓”一声脱落下来,翻滚着掉进黑暗之中,还险些砸到她的头。落水声从井底沿着井壁传上来,不过花了几秒,可是却像过了好几分钟。

她解开皮带扣,开始再度尝试。上面一栏梯档比刚才的还要高出一英尺,可想而知,要把皮带扣从上面扔过去会有多困难。眼下,即使做这样一次小小的努力也会使她筋疲力尽。她叮嘱自己慢慢来,别着急。这一次不成功,下一次就会更困难。她也不知道自己扔了多少次,皮带扣终于越过那个梯档,朝她的方向滑下来。当它像蛇一样落到她手中时,她发现这次只能勉强将皮带扣上。再上一层的梯档就太高了。如果这一根再断,那就彻底完了。

好在这一次梯挡没有断。最后那半个小时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终于抓住了梯子。她把自己牢牢地拴在梯子两边的垂直扶手上,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安全了。只要梯子能经得住,她就不用担心会掉下去。她让自己放松一下,暂时迷糊了一会儿。可是接着,她脑中的那根刚刚放松的弦又绷紧了,重新开始思考起来。她知道没有别人的帮助,就休想移动沉重的木井盖。她伸出双手去推,井盖纹丝不动。由于井盖呈穹隆状,她也无法用肩去顶。她只能依靠外来的帮助,而这要等到天亮才行。即使天亮了,也未必有人来,但她没再多想。早晚会有人来的。只要这样把自己拴牢,就有希望坚持几天,即使失去知觉,仍然有获救的机会。马克兰德小姐知道她在农舍,因为她的东西还在里面。马克兰德小姐会来的。

她开始琢磨怎样才能引起别人注意。如果手上有个足够硬的东西,就能透过木盖边缘的空隙,把它伸出去。她可以把自己拴得紧一些,皮带头的边缘就能用得上。不过她必须等到天亮,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决定稍事放松,小睡一会儿,等着人来救她。

可是她又感到一阵恐惧。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有人会借着夜色,不声不响、蹑手蹑脚地来到井边,而那人正是杀她的凶手。他不得不回来,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先前的袭击出其不意,手段残忍,而且看似愚蠢,但其实很巧妙。其目的就是造成意外事故的假象。今天晚上他还会回来,回来把井盖拿开。等到第二天,或者接下来的某一天,马克兰德小姐会冒冒失失地经过园子,然后发现这一切。谁也无法证明科迪莉亚的死不是意外。她想起了马斯克尔警长的话:“重要的不是你怀疑什么,而是你能证明什么。”可是这一次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一个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好奇心过剩的女子,未经主人同意就擅自住进了这间农舍。显然她是想看看这口井。她把锁砸开,用杀手留在显眼处的绳子拴住井盖,把它拉开。她看见有梯子,就试着向下爬了几档,等下到最后一档的时候,梯子突然断了。即使有人想起来查验指纹,梯子上也只留下了她的,没有别人。这座农舍根本无人光顾,如果要杀她的那个人折回来,被人看见的几率几乎为零。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那个人的脚步声、急促的鼻息声,等着井盖被慢慢打开,然后看清那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