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篇 飞钱案 第十五章 丢马、白襕衫

夫信者,己之所为也。孚者待人而后成者也。

——司马光

吃过饭,龚三忙去寻象牙主顾,冯赛在河岸边找了家客店,将行李安顿下来,提着来时在孙羊店买的银瓶酒和糟羊蹄,出门骑马向税关行去。

这时天已经黑了,不过沿岸店肆门前都挂着灯笼,还能看得见路,很快便到了税关。岸边木桩上挂着一串四只白灯笼,各有一个墨字:考城税监。木桩下临水一间小厅,里面亮着灯,传出说笑声。冯赛将马拴在那木桩上,走到门边朝里瞧去,厅中一张大方桌,围坐着几个税吏,正在谈笑。

“请问钱六兄可在?”

“我就是。你是……”其中一个中年税吏抬头问道。

“在下姓冯,是都水丞展究的朋友,他托我捎些东西给钱六兄。”

“什么东西?”

“在我马背上……”

冯赛有意没有将那包袱取下来,想引钱六到外面,方便说话。那天和展究说完话后,冯赛问展究能否借他的名义来考城询问钱六,展究随口应允了。

钱六听了,果然站起身走到厅外,来到木桩灯笼下。冯赛从马背上取下包袱,递给钱六:“展兄说时常叨扰钱六兄,托我在京里孙羊店买了这点物事,聊表谢意。”

“展老兄也太过客套了,多谢冯兄,这么晚还特意送过来。”

“展兄常跟我们念起,说钱兄为人爽快重情。还说去年腊月底,在汴河上凿冰开路,天寒地冻,人都快冻僵了,幸得钱兄邀他上岸,款待他吃酒,才暖和了过来。他说这些年喝了无数的酒,唯有那一回最暖心肠。”

“这点小事亏他还记着。”

“一顿酒自然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情谊。听展兄说,那天钱兄知道展兄的凿冰船要到,特地在寒风里等候?”

“哈……”钱六脸上微颤了一下,随即笑道,“也不算特地,只是碰巧。”

“钱兄过谦了……”冯赛也笑道,“展兄交代的差事算是了当,就不耽搁钱兄正事了,在下告辞。”

“好,天黑,冯兄路上当心些。”

冯赛拱手告辞,驱马回去,心里默想:钱六刚才神色微变,若真是出于朋友之谊,又何必变色?看来去年底他在岸边遇见都水丞展究并非偶然,而是有意等候。

难道早在谭力截断汴河炭源之前,汪石就已经买通了考城税吏?钱六在二里外“偶遇”展究的凿冰船,难道是汪石安排的?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由?为阻住广宁监那纲新钱?但正如周长清所言,阻住那纲钱船有什么用?钱纲有几十名士卒把守,那纲船也顺利到了汴京,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冯赛想不明白其中究竟藏了什么隐秘,他想起上回来考城使过的小厮屈小六,那小厮心思腿脚都灵便,可以再请他帮忙查一件事。

于是,他驱马赶到上回遇见屈小六的那间茶肆,茶肆里已没了客人,但灯还亮着,一个后生正在收拾擦拭桌凳,正是屈小六。冯赛下马走了过去。

“冯相公?”屈小六听见声音,扭头一看,顿时笑迎出来。

“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那个龚三天天到处在吹嘘冯相公呢。”

“小哥,我又有件事想托付你。”

“好!”

“你帮我打问一件事,就是上回你替我找见的那座藏炭的庄院,从去年腊月开始,那庄院里住了些什么人?有没有运进或运出过什么东西?”

“这个容易。那周围我熟得很,收拾完马上去问。”

“好,多谢你。这一百文你先收着,打问好后再给你一百文。我在河边刘家客栈住。这事越快越好。”


孙献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没有告诉管杆儿三人,只让他们继续再去查问汪石的下落,随后散了小聚,急急往家里赶去。

到了巷口,他在鞍马店先租了辆厢车,而后快步赶回家,推开门见妻子正在院里晾晒衣裳,他过去一把夺下妻子手中那件湿衫子,扔进木盆里,姚氏惊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快跟我走!路上再跟你细说!”他一把拽着妻子出了门,顾不上锁门,只把门随手一带,便快步走出巷子。那厢车已经在巷口等着,孙献将妻子推上车,自己也忙钻了进去,大声吩咐那车夫:“去城南麦稍巷!”

“去麦稍巷做什么?”姚氏一脸惊惶,仍未回过神。

“去找那个阿丰。她在哪间酒楼?”

“范楼。”

“你昨天说她那酒楼有客人丢下了一匹马,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她似乎说……已经一个月了。”

“那就对了!”孙献心头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