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篇 三商案 第十三章 芳酩院、馒头店(第3/4页)

“这……那姐姐为何嫁给他?”

“我?我是父母之命。”

“成亲前没有见过他?”

“没有。”

其实邱菡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当年冯赛才进京没几年,还是小牙人,常替邱菡的父亲说合生意。邱菡并没有特意看过他,有时冯赛在外面和父亲说生意,她从帘后偶尔看过几次。那时看了也没有怎样,只是觉着这个年轻男子样貌衣着干干净净,说话行事又温和简明,让人愿意亲近。后来父母说冯赛来提亲,她听了有些惊讶羞怕,但不厌,还略有些心动。因此什么都没说,听任父母安排。

“插钗定亲时也没见?”

“当时又羞又怕,哪里敢看他?”这句邱菡没有说谎。

“姐姐嫁给他,后悔过吗?”

“后悔?”邱菡呆了半晌,才叹道,“生为女子,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

“为什么不能后悔?律法都说,夫妻若不相和谐,可以离婚。”

“又有几个女子愿意离婚的呢?”

“其实,姐姐并没有后悔过。”

邱菡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心里却暗暗自问,后悔过吗?

没有。

哪怕冯赛娶进柳碧拂,让她满心怨忿,自己却从来没后悔嫁给冯赛。

为何呢?

冯赛常日里那种小心赔笑逗趣的体贴样儿,忽然浮现眼前。她心里一暖,又一酸,险些落泪。


卢馒头站在自己馒头店前,眼圈顿时发热。

大儿拿钥匙刚打开门锁,小儿便抢着推开门扇,两人争着挤进门里,四处查看,连声叫唤:“爹!灶台大锅都在呢!”“缸里水都还有半缸!”“他们把屉笼扔在这里呢!”

卢馒头忙也走了进去,店里虽然空了许多,但大致还是原样,缺了的家什都是他们自己搬走的,余下的并没有动什么。门边朝街那张长木桌上落了层灰,但常年放屉笼的几个大圆印子还清清楚楚。里面靠墙一排五洞的灶台和墙壁上,十来年烟和水汽混成厚厚一层黑油,灶洞里还残余着煤灰……看着这些,他心里一阵感慨,觉着自己像做梦回乡一般。

当初贷给他钱、收了这店宅的债主是香染街口的秦家解库,总店主秦广河是京城有名的大财主,哪里瞧得上一点点赁钱?因此一直没有赁给别人,只吩咐整卖出去。卢馒头去汴河边寻到专门说合房宅典赁的牙人鲁添儿,求了他,才说动那解库的分店主,答应将这店宅赁给卢馒头。

谈定的赁价是每月十二贯,卢馒头用得来的那五十两银子,先付了半年的租金。那两个伙计跟了自己十来年,至今也没有营生着落,他找来帮忙绑架了冯赛妻女,又各给了八贯。再除去鲁添儿的两贯牙钱,余下的十贯钱做每天活使钱,买进些面粉、羊肉、葱韭菜蔬、盐酱和石炭,大致也够了。

他当初经营这家馒头店,每个月至少能净落五十贯,如今不敢多请伙计,先只能叫那两个回来,生意会少很多,不过一个月赚三十贯应该还是做得到,除掉赁房钱,能净落个十七八贯。比之以往,虽然差了许多,但事已至此,也已经算很好了。何况这还是用冯赛妻女换来的。


冯赛随着鱼行和猪行两位行首一起离开开封府衙,他边走边急急思寻对策。

妻女还没有下落,存亡还不知;炭行这边又被祝德实和臧齐两人反击一枪,虽然宫中的炭他们两人完全应付得了,但汴河一路的供炭必须得紧急办好;谭力果然是三头使计,吴蒙也中了招,他恐怕也不知道谭力的下落。

昨晚蹲守时,冯赛已经想好如何去化解谭力造的僵局,本打算赶紧去办,谁知道这里又冒出鱼行和猪行的事来,且都是火急万分。

弟弟冯宝怎么会插手这么大的生意?他人在哪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冯赛心里一阵气苦。这世上,什么人他都能和声和气,唯独这个弟弟,一见到,就不由得要生气。

他们的父亲是个儒生,一生连考不中,只能做个幕客,却盼着他们三兄弟能成就一番功名。然而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能遂他的愿:长兄冯实性情安分敦笃,只愿守在家乡,耕田养亲,闲了才读一点诗书;冯赛则只爱读闲书,受不得学校科场的拘束,只愿在生意场中行走;三弟冯宝头脑最灵,性子却最浮,事事一见就明白,却从来不愿下力气,没有一样事能做得成。

冯宝在家乡日日被父亲责骂,便偷偷跑到京城来投靠冯赛。冯赛起先还带着他去买卖场中历练,但他本性不改,多一会儿都坐不住,一错眼,就不见了人。冯赛痛责过几回,每次却也只能驯良两三天。久而久之,连骂他的气力都没了。只想着,寻一个轻省的营生,让他能养活自己就成。谁承想,他竟惹出这么大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