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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不要再用那个词。"

"哪个词?"

"窃贼。"

对街亮着灯的那间书房里,门再一次地开了。但这一次的动作并没有偷偷摸摸的。门猛地转开,门缝中出现了伊莱娜·劳斯,没有比她的身影更令人敬畏的了。尽管灯光很暗,伊莱娜引人注目的步伐和手势仍然让人感到她就站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你似乎可以读到她脑中的每个想法。她打开门的时候动了一下嘴唇。通过推测或者读唇术,或者两者兼用,两名旁观者几乎可以猜出她所说的话:"莫里斯,你真的该上床睡觉了!"

伊莱娜(没有人叫她劳斯太太)是中等身材的矮胖女人,一张快活的圆脸,银灰色的短发。她裹着一件华丽的东方式晨服,手藏在袖子里,拖鞋一个劲地拍打着地面。她停在门边,又说了一遍,然后打开了中央吊灯。她裹紧手臂走上前,来到她丈夫的背后。

由于近视,伊莱娜几乎走到他面前才停了下来。经过第一扇窗户时,她摇摆的身影投射到街上。她消失了,然后又出现在第二扇窗户前。

结婚三十年,极少有人看到伊莱娜·劳斯不安的样子。于是,当她退后并且开始尖叫的时候,更显出了失去理智的样子。她不停地尖叫,尖叫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尖叫声颤悠悠着直冲街头,仿佛会惊动每一栋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

伊娃·奈尔安静地说:"内德,你必须离开。快点!"

她的同伴仍没有移动。伊娃抓住他的手臂。"伊莱娜会来找我!她总是这样。然后会有警察。半分钟之内他们就会蜂拥而至。如果你现在不走,我们就完了!"她的声音已经变成充满恐怖的呻吟。她继续摇着他的手臂。"内德,你的话不是真的吧?你希望大叫并且暴露我们?"

他举起手并把修长结实的手指按在眼睛上方。他的肩膀向前弯曲。"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些失去理智了,就是这样。我很抱歉。"

"那么请你离开好吗?"

"好的。伊娃,我发誓我……!"

"你的帽子在床上,在这儿。"她向床扑过去,在鸭绒被上摸索拍打着。"你得摸黑走下去。我现在不敢开灯。"

"为什么不敢?"

"伊维特!我的新女仆!"她脑海中浮现出伊维特年老、能干、行动迟缓却反应敏捷的形象。尽管伊维特从来不说一个多余的词,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某种形式的评论。甚至对于托比·劳斯她也有一种伊娃无法理解的奇怪态度。对伊娃而言,伊维特象征着一个喋喋不休的世界。突然间,她想知道如果她被迫在公开法庭的证人席上说出下面这句话,那将会发生什么事:"莫里斯·劳斯爵士被杀的时候,我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不过,当然了,他绝对是清白的。"

当然,当然,当然:她先是咯咯一笑,接着笑声如火箭般爆发。她大声说道:"伊维特就睡在楼上。她肯定醒了。刚才的尖叫声能把整条街都吵醒。"

实际上尖叫声仍在继续。伊娃怀疑自己还能忍受多久。她找到帽子,扔给了内德。

"告诉我,伊娃,你真的爱上了那个该死的笨蛋吗?"

"什么该死的笨蛋?"

"托比·劳斯。"

"啊,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你死前的任何时候,"内德回应道,"都可以谈爱。"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抵抗恶意的挖苦。"那句话你已经对许多女人讲过了吧,不是么?"

"是的。但这只对一个人有意义。而且,你知道是谁。"

他仍然没有动。伊娃自己都要叫起来了。她不断地把手张开又握紧,仿佛她的意志力可以化作一阵推力,迫使他移向门口。

路的对面,伊莱娜的爆发已经停止了。耳膜间留下一片寂静:接下来等待的是警察到来的匆忙脚步声。伊娃朝窗外飞快地一瞥,看见了别的东西。

伊莱娜的身边多了两个人:她可爱的女儿嘉妮丝,还有她的弟弟本。他们似乎因为灯光而睁不开眼,在门口显得跌跌撞撞的样子。伊娃可以看见嘉妮丝的红头发和本舅舅沉重疲惫的脸色。夜晚的宁静中,杂乱的词句隐隐约约地飘到街的对面来。

内德的声音唤醒了她。"镇静!"他催促道。"再过一秒钟你自己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穿上你的衬衣,不要担心。他们不会看见我的。我会从后门离开。"

"你走之前,把钥匙还给我。"他扬起眉毛,一脸茫然。她立即予以反击:"不要装作不明白!你不可以再拥有前门的钥匙了!拜托!"

"不,亲爱的。钥匙我留着。"

"你说你很抱歉,对吗?那么好,你今晚把我置于如此境地,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体面的话……"看着他那副给人惹麻烦后惯于流露的后悔神情,她犹豫了。"如果你把钥匙给我,或许我会……再和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