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们一走出酒吧,天空便下起雨来。不碍事,不过是三月的绵绵细雨罢了。

“我想到药房去一下,”当他们走向停车场时,葛瑞格·蓝道开口说道。

出了药房,他腋下夹了包汩汩作响的东西。

“感冒药?”麦特问。

“不是,感冒糖浆没什么用。我一向……哦,我懂了。你是说——没错,是那种感冒药。”

“别喝太多,我们已经喝得够多了。记住,你要给哈里根一家人留下好印象。”

麦特滑进驾驶座,葛瑞格则整个人缩进角落并拆开手中的纸袋。他撕掉瓶身上的锡箔纸,将酒瓶递给麦特。

“不要,谢谢。我想我今晚大概喝够了,不喝也罢。”

蓝道一口气灌了好大一口。

“你知道,麦特,老兄,我可不是酒鬼,只是……哎,当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可比现在年轻多了。差不多和康嘉一样大。那时候一切都很顺利……现在我事业有成,你知道。我爸爸的公司——你可别因此以为我只不过是个小开。我可是自力更生。”

“你以为自己是谁?”麦特问。

“谁?为什么——我是说,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这正是为什么我觉得我该结婚了。一个像我这种地位的男人,自然会觉得真的需要婚姻。晚上在雨中横冲直撞,我不大习惯这种事……”

“记得真爱的过程吗?你在期待什么?就只是找个女孩子,然后对她说:‘听着,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可是好事一桩。’随后你便娶她进门,并安稳地守住你的职位?事情没这么简单。啐,葛瑞格,假如你想要某样东西,你得争取。”

“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是个没斗志的人,麦特,”他又咕噜喝了一大口,“记得提醒我,让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处理瓦登麦金债券案的。但这件事另当别论,这件事非常——非常地私密。”

“她值得你费点工夫,不是吗?”

“康嘉,”葛瑞格·蓝道说,同时又灌了一大口酒,“比什么都珍贵。”

“那就好。”

从缅因大街到好莱坞西边的山丘区,路程漫长,但他们不再多聊。麦特忙着享受忙里偷闲及驾驶好车的快感,葛瑞格则似乎发现“感冒药”是最佳良伴。

这时雨势更大了。他们开进辉煌的日落大道,霓虹灯迷蒙地闪烁着,大道南面仿佛逐渐拉开的布幕,现出了闪闪发亮的城市缩影。

葛瑞格·蓝道闷不吭声。

根据葛瑞格指示的方向,麦特开过了一个街口后,便北转开上一条蜿蜒的道路,路旁街灯零落,看不见任何门牌号码。路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栋豪华的建筑,占地并非十分广大(据麦特估算,大概只有六个卧房),但依旧有种古老的雄伟气势。这绝非普通住家——而是栋豪宅。

麦特放慢车速并转头面向他的同伴。

“是这里吗?”

只听见一声鼾响。

麦特把车停在路边,弯身过去摇动他的乘客。酒瓶从葛瑞格的大腿上滑了下来,几乎滴酒不剩。接下来的鼾声更大更响。

“该死,”麦特说。

这下可糟了。显然葛瑞格说他不是酒鬼全是鬼扯,一个人即使有身份、有地位,也应该认清刺激神经与烂醉如泥之间的巨大界限。

但是有葛瑞格也好,没有葛瑞格也罢,麦特可是身负任务而来。就像《待封骑士罗兰暗塔行》 之类的,有位少女正在受苦……麦特出门时没带外套——他那件脱线的破外套在这样的大雨中也派不上用场。葛瑞格则穿着一件美丽的骆驼毛外套,在这密闭的小汽车里,显然他不需要它。果然不出麦特所料,葛瑞格注定今晚遭人打劫。

要从一个鼾声如雷的人身上脱下外套,可不容易。麦特的脸两度被一只软弱无力的手打到,而且正当被打劫的时候葛瑞格张开嘴巴,但眼睛没张开。

“别在意,”他愉悦地说,随即又昏睡过去。

麦特将这件华丽的外套裹在身上,朝着黑塔走去。

一名管家出现。意料之中。传闻其他国家的中产阶级都若无其事地接受管家的存在,视其为理所当然;但是在一个出于职业和习惯之故,礼貌地低语“先生,我是您的仆人”的人面前,没有哪个中下阶层的美国人会感到快乐。而且眼前这名管家除了摆出那种态度之外还挑起眉毛,一副“门儿都没有”的模样,这让事情更加棘手。

麦特的热诚被泼了一盆冷水。待封骑士罗兰也许会碰上食人魔,但绝不会撞见一名管家。

“我想——”他鼓足了勇气说,“见哈里根小姐。”

八成是骆驼毛外套起了作用。显然毫不起眼的普通人穿不起这种外套。

“您和她有约吗?”管家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嗯,我有个重要的讯息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