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古怪的经历(第2/4页)

我又回到餐桌,和贝尔登夫人坐在一起。我知道她下楼时手上的盘子里空无一物,因为我到厨房找饮料时,看到她把盘子放在桌上。我下定决心等待一段时间,看她会不会自己说出来。如果到时候她还是守口如瓶,我会尽量出其不意地诱导她吐露秘密。

然而她的坦承比我想象的来得快,内容和我的预期不尽相同,结果也不一样。

“你是律师,应该没错吧。”她开口说,手上拿着针织品,强装出认真工作的模样。

“是的,”我说,“我的确从事律师工作。”

她半晌没有出声,我相信她一定织得乱七八糟,因为我说完后,她露出了惊讶和屈辱的神情。然后她以迟疑的口气说道。

“这样的话,或许你愿意提供我一些建议。事实上,我的处境非常怪异。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却又必须马上行动。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听看?”

“当然,我很乐意尽我所能给你建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放心,但仍然皱着眉头。

“这实在是一言难尽。有两位女士要我保管一包文件,如果要送还给她们或销毁,都必须经过两人同意:若亲自来拿,或者以白纸黑字指示,都需双方点头同意。这些文件要我好好保存,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有谁要来强夺,都不能交出去。”

“这事不难理解。”我说,她停了下来。

“不过,对这件事比较关心的女士写信来说,由于某种原因,为了让她安心,也为了她的安全,必须立即销毁那些文件。”

“你是想知道自己的责任范围吗?”

“是的。”她回答,声音颤抖。

我忍不住要站起来,因为脑海里涌起一堆推测,那些念头可说是排山倒海而来。

“牢牢守住你手中的文件,一直到她们两人同时表达意愿,你才能交还给她们。”

“这个建议是从律师的角度来看吗?”

“是的,也是从一个平常人的角度来看。一旦对人许下了承诺,就别无选择了。如果其中之一要求你做出任何事,都属于违背当初答应要同时交还给两人的诺言。如果你因为保留文件,而引起任何人伤心或有所损失,这也并不代表你有必要放弃原先的承诺。你的责任是保存文件,发生什么事都和你无关。而且,你也无法确定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如果你依她的指示销毁文件,你犯下的错误可能更大。因为根据你对她们的承诺,你应该保存文件,而这一点对她们两人都有利。”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对我来说,我觉得应该更多地考虑比较关心的那一方,特别是她们两人已经分门而居,很可能永远无法获得另一方的同意。”

“不行,”我说,“负负并不会得正,而只会错上加错,不能随意以不正当的方式牺牲公理。贝尔登夫人,你一定要将文件保存好。”

她垂头丧气,显然她本人希望让比较关心的那一方顺遂心意。

“法律这东西真的很难,”她说,“真的很难。”

“这不只是法律,而是单纯的职责归属问题,”我说,“假设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假设保留文件可以保障另一方的名誉与幸福,你的职责又是什么?”

“可是——”

“约定就是约定,”我说,“订了契约就不能擅自更改。既然已经接受了别人的信任,也做出保证,就必须加以遵守,不能违背契约条文。如果没有同时获得两人的同意而交还文件或销毁文件,等于是你自己不信守约定。”

她慢慢显露出极度忧郁的表情。

“我猜你说得没错。”她说,然后就不发一语。

我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想,换成格里茨先生或是Q,他们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才肯离开座位。他们一定会追问双方的名字,问出那宝贵的文件藏在什么地方,因为她表示文件极具重要性。然而,我毕竟不是格里茨,也不是Q,只能让她继续就这个话题自己发言,直到说漏嘴让我更进一步了解内情。因此我转头,准备问她一些问题,而这时候我注意到窗外有个女人的身影,从隔壁房子的后门走出来。从她衣衫不整的外表看来,完全符合晚餐时谈到的流浪汉外形。她一走到街上便将嘴里咀嚼的干面包皮扔掉,然后走向贝尔登夫人的门前小径。她衣不蔽体,仅有的衣服破碎肮脏且在凛冽的春风中摇摆,脚上破烂的鞋子沾满公路上的红土。

“看来你有生意上门了。”我说。

贝尔登夫人似乎是从冥想中惊醒。她缓慢起身,向窗外望去,然后眼神立刻变得柔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可怜人。

“真可怜!”她喃喃自语,“可惜今天晚上帮不上她什么忙了。只能让她好好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