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手与猎手的角逐

我不曾和妹妹的母亲说过一句话,在家里也日渐孤立。

与我若即若离的妹妹姑且不论,连下班回家的父亲在接过我手中的拖鞋时,都会浮现出那种勉强的笑容。

所有人都在躲避着性格阴暗的我。

但是没有人知道,其实我非常想和妹妹的母亲说话,想得要命。

工作日上午的中心公园人影疏落,如果派驻大量的便衣警探,只怕会引起绑架犯的怀疑。

一想到可能连警方无法部署足够人手这一点也在绑架犯的计算之内,我不禁深深感到藏身于暗处的对手的可怕。

公园里的警探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其余警员全部在公园四周待命。我独自坐在公园音乐喷水池的大理石池边上,煞有介事地捧着一堆政史类书籍,假扮准备考研的女大学生。

公园……

又是一个人……

既视感[2]。

我的头又开始剧痛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寂静猝然自四周袭来,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身体也仿佛肥皂泡般变得轻盈而透明。

我惶惶不安,茫然四顾,却发现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身旁。

“阿真,你怎么会在这里?”妹妹像燧木取火的原始人一样,双手合十不停搓动着。

“拜托,别抢我的台词好吗……”

“啊,阿真好过分,明明早上连招呼都不打就出门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您那样睡到自然醒。”

妹妹从小就是个不良少女,美甲、逃课、抽烟样样都沾。高中毕业之后既不读书也不工作,终日四处闲逛。她将来能否成功地将自己嫁出去,这一无解方程令我这个姐姐不胜苦恼。当然,过了圣诞年龄还没有男友的我,也没有资格指责她。

妹妹也学我,选了一本厚度十分可观的书读起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常说知识能决定命运了。看了太多这种厚书的人,一定很短命吧?”

“我不想反驳您的高论。可是我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可以请您暂时离开吗?”

“什么,什么,真的吗?”妹妹就像一个误入电影拍摄现场的少女一样双眼泛光,“毒贩子在哪里?!他们带枪了吗?!狙击手会误伤到我吗?!……”

“喂,喂,别那么大声!”

我慌忙制止住亢奋不已、转动着视线四下顾盼的妹妹。好不容易让安静下来,我一边命令她乖乖地同我背向而坐,假扮勤奋用功的路人妹花,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家后要将妹妹书柜上的那些警匪小说统卖到废品收购站。

我冷静下来,以喷水池为原点,环视着中心公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们这对打闹的姐妹。琳小姐还在赶往这里的路上,距离绑架犯约定的时还有五分钟。我警惕地监视着公园内的游人。里面有正在打太极的老先,一群跳完扇子舞、彼此围成一圈边拭汗边聊天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中年男子以及推着他散步的护士模样的年轻女子,还有两个穿着高中墨校服、坐在长凳上一面望着草坪上的鸽群一面吸烟的男学生。

绑架犯很可能就在他们之中。

“啊啊……不知道爸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身边的妹妹突兀地哼出这么一句。经她这般提醒,我的脑海中又现出前几日我到病房探望父亲的情景。

“我好得很,你们两个丫头不用天天来看我。与其花时间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儿,不如趴在酒吧或者咖啡厅的吧台上看帅哥。你们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

“你都听到了吧,别老是让咱爸操心了!”

聆听父亲大人的真知灼见后,窗外的我一脸奚落地望着在病房门口遇见的妹妹,妹妹同样毫不客气地回瞪着孑然一人的我。

“应该还要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吧。”我刚要这么回答妹妹,眼角却捕捉到了出现在公园口的琳小姐的身影。

在大冬天穿着短裙,并将修长的腿裹在黑色丝袜里的琳小姐,和她挎着的黑色公文包显得格格不入。

附带一提,迷你短裙、黑色丝袜这些都是罪犯的要求。他甚至还要求琳小姐在出门前涂抹粉色唇膏,喷上名贵香水,打扮得就像是准备和恋人私奔去夏威夷的妙龄女郎。

虽然目光仍紧紧埋在书本上,但我的余光已经凛然自四周的人群中睃过,查找射向琳小姐的视线中含有欣赏成分的人。一般来说,男性在见到一个冬天穿黑色丝袜和短裙的美女时,第一反应是陶醉,继而或许会面露鄙夷;而女性则是鄙夷中掺着敌意。无论如何,会以品鉴艺术品的目光来欣赏琳小姐的,唯有策划整起案子的绑架犯。

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唐琳听不到任何声音。

异常的不安仿似无形的绳索,紧紧地勒住她的胸膺。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更是肆无忌惮地排挤掉大脑里的氧气,让她感觉自己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纸看着世界,周遭的景物如若蒙上了淡淡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