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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学生的数学能力是全世界最强的,知道为什么吗?”付苧笑眯眯地问我。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其实是语言的功劳。数字,包括位数,在汉语中的发音都是单音节,外语的数字表达则相对比较复杂。举个例子,‘150’用汉语发音就是‘一百五’,三个音;用英语说的话是‘one hundred and fifty’,音节是我们的几倍。老外对数字的反应从起始就比我们落后。”

“原来如此。”我点头道。

付苧绕回吧台。

“今天还喝牛奶吗?要不要来点别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觉得偶尔换换口味似乎也不赖。

“你推荐一下吧,我对喝的不了解。”

付苧歪头想了一下。

“那就冰拿铁吧,我妹妹最喜欢了,最近很少做。你不介意冬天喝冰饮吧?”

我表示没问题,然后顺口问道:“你还有妹妹?”

“嗯,死了。”

我尴尬地咳了两下。

“抱歉。”

“没什么,”付苧一边熟练地摆弄制作咖啡的工具,一边说,“去年年底自杀的,到现在已经觉得像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了。人的记忆啊……”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地望向窗外。冬日的阳光从镶嵌着玻璃的窗格里透进来,木质的桌椅和地板泛出了温暖的色泽。

以前的事,有许多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可再怎么清晰,我都无法体会到任何与彼时彼地的情境相关的情绪,就好像那都是已经退色的别人的故事一样。

所以,记忆对我来说是令人困惑的东西。

 

第三轮被杀手选中的人是白。

白好像是不太擅长动脑的人,除了声明“青不是杀手”之外,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分析或推理。

虽然无法百分之百确信白说的是实话,但据我了解,白和青似乎平时有着很好的交情。如果青是杀手,他应该不会那么早让自己的好友出局,所以青是杀手的可能性不大。当然,这也只是基于常理的推测。

排除掉我自己,杀手就是剩下的黄、绿、青、蓝四者之一,其中青的嫌疑相对较低。

 

第四周的周五是个不吉利的日子。

先是用手表设置的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导致我睡过头,错过了上午第一节专业课。

手忙脚乱地收拾一番冲出门后,扑面而来的是漫天大雪和已然变成银白色的世界。

在阴霾了一周之后,昨晚暴雪终于如期而至,看这样子是下了一整夜。

途经“冰点”时,想向付苧搜刮些食物,结果咖啡店大门紧闭,屋檐和窗台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色。

也是,会在这种天气里出门的,只有迫不得已的人。

步履艰难地走到学校,却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后来才得知,因为专业课老师住得比较远,道路被积雪阻塞,已经打电话给班长告知今天的课程取消。我是全班唯一不住学校宿舍的人,也不曾将联系方式留给任何一个同学,所以班长没办法通知我。

等我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地回到租住的地方,离我通常吃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整个世界都好像迟滞了。那种混乱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我从大一开始就独自一人住在这所距离学校十分钟脚程的公寓里。光是想象一下集体生活,我便不寒而栗。说起来,到现在已经大三了,我连班上一半同学的脸和姓名都对不上号。我不太清楚别人怎么看我——孤僻的怪胎,还是压根儿就想不起我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已经放弃了改变这种现实的努力——反正都是我自找的。

我莫名其妙地陷入了自暴自弃的低落情绪中,完全没有心思复习学业,后来干脆把书推到了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

 

按惯例依次浏览了几个经常登录的网站,看到“黄昏公园”论坛的活动版块里多了一个新帖,发布时间是上午十点十五分。

发帖人是青。他写道:

“白死了。我不是在说游戏,他真的死了!”

下面叙述了他和白两年半前在“黄昏公园”相识,因为对Black Fool的崇拜彼此投缘,不仅互相加为好友,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在线下也时常联络。

今天早上,他发短信给白,对方却直接回了电话。接听之后才发现,电话那头并不是白本人。打电话的男人自称白的父亲,问明青是白的朋友之后,哽咽地告诉他,白已经在昨天去世了。

白的死因是车祸。

昨晚大约九点,还是高中生的白上完补习班步行回家。在距家一千米左右的小路上,他被一辆突然从三岔路口冲出的汽车撞倒,当场殒命。

因为当时天色已晚,雪又下大了,路上行人较少,而且附近的路灯前几天坏了,没有人目击到肇事逃逸的车辆。路口的摄像头也因为光线昏暗而没有拍摄到清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