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密歇根州,1996年到1999年(第2/5页)

老师经过我,也没多看我一眼,更没有停下来把我拿出来讲,这一点跟其他老师都不一样。所以这一点我很感激,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这一堂课我可以成功当个隐形人。

马提先生走回位子上把头往后仰,“现在只要有烟抽,叫我杀人都可以。”然后就闭上眼睛不讲话了。

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小篮子,里面有画图工具。我的篮子里面有几段像是蜡笔的东西,还有几支铅笔。我拿出一支铅笔,瞪着空白的纸。只剩四分之三的白纸,撕边像狗啃过一样。

“应该给个主题吧?”前排的一个女生说,显然觉得自己能代表全班讲话,“这样不知道要画什么。”

“画什么都可以。”马提先生说,“不然画风景好了。”

“风景?”

马提先生抬头瞪着那个女生,眼里满是懊悔,好像觉得自己的人生白活了——花了这么多年学艺术,最后却落得窝在这间教室里,在寒冷的一月早上,窗外天还没亮,还要半个小时才会日出。“对。”他说,“风景。你知道,就是户外地点。画一个地方,就画世界上你最喜欢的地方好了。”

“我之前的学校老师都会说得很仔细,会给我们东西看,就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用记忆画过。”

马提先生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一个橱柜前面,随手拉了两个东西出来。一个灰色的圆柱,大概有一尺高,还有一个大概等高的三角形。然后走到教室前面的空桌前,先放下圆柱,再把三角形放在右边。

“这是给想画静物写生的人……”他又坐下闭上眼睛,“其他人自己画。”

前面那个女生又举手,不过马提先生这回不再犯错,直接假装没看见。最后,那女生总算放弃,开始画画,大概是画那个圆柱。

坐我旁边的人已经开始画了,画的是一幢房子。房子是大长方形,里面还有小长方形,代表门窗。接着还在屋顶画了烟囱,有烟飘出来。

我拿着铅笔想着要怎么下笔。前面的确是有静物可以写生,但是我才不要。我开始动手画市中心的铁路高架桥。我想象自己站在一头,在酒店对面那一侧。从那个角度,可以看到餐厅的大招牌,上面写着“热火”两个大字,下面的“全天营业”字体稍小一点。我在想象的时候,又记起更多细节,包括桥下水泥墙的警示灯,还有从弯道几乎看不见的酒店店门,窗户上还装了铁条。

老师刚刚说要画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地方,这当然不是。不过我对这里有很强烈的感觉,那里就是我的家——桥下的弯道旁边,一家破旧的酒店,立在一样破旧的铁路高架桥旁边。我开始在比较暗的地方画上阴影,让铁桥在酒店门板上投下阴影。店门外面是放报纸的箱子,里面应该加点垃圾,还有停车场上的空罐和酒瓶。要再加上灰尘、污渍和破落败坏的感觉。我应该没办法把那种气氛画下来,就算要我在这里坐一整天,用上篮子里所有的铅笔也没办法。

我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面,没注意到马提先生已经站起来离开座位。他说要离开教室几分钟,还要大家帮帮忙,不要趁机捣乱或犯下滔天大罪。他是要从后面走,走过我背后要出去,没想到他居然又跑回来,站在我后面。我还努力要把脑海里的景象画出来,没注意到他就站在我后面看。我又过了一分钟才发现他在我身后。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旁边推,好让他看清楚整张画。

就这样,我生命中唯一美好的一章就这样开始了。



那一章持续了两年半。人生会有这样的改变,实在很有趣——人会有自己都不晓得的天赋。

那一周过完,我的课表已经重新排过了。直接跳过“基础美术”,现在我每天下午上的是“进阶美术自选课程”,吃完午餐就去,而且连上两节。那是一天上学最棒的时候,每到那时,我就像在沙漠里找到绿洲,也可以不必提心吊胆。

我甚至还交了朋友。没错,真的朋友,确有其人。他叫做葛里芬·金恩。在进阶班有十二个人,我是唯一的一年级生,葛里芬是唯一的二年级生。葛里芬留着长发,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当个艺术家。相信我,在密歇根州的米尔佛德中学,要保持这种想法实在很难得。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葛里芬跑来坐在我旁边。他盯着我手上画的东西,那是我头一次尝试人物素描,画的是利托大伯。葛里芬在旁边静静地看,看着我费力尝试,最后停下画笔。

“不错啊!”葛里芬说,“以前画过吗?”

我摇摇头。

“模特儿是谁?他坐着让你写生吗?”

我再度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