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信浓路(第3/7页)

“这种没规矩没礼貌的习惯,或许源于我身上的英国血统吧。”

罗丝总是习惯性地为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寻找根源,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她从众多课题中选出一个。她想要了解,在太平洋战争中被日军俘获的英国人所遭受的“残虐行为”究竟是什么。

日本人真的那么野蛮吗?

对于曾经和日本人一起生活过的她来说,这简直难以置信。

或许是那些俘虏夸大其词?又或者是因为语言不通而造成了理解上的差异?

对此,美国女性社会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有着她自己的见解——

日本在接受中国传来的儒教时,故意忽略了可称之为统领诸多道德的最高道德“仁”。

仁可以调和人际关系,它是一种博爱精神,是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

儒教将仁规约为统治者必须具备的一种道德,如果天子没有“仁心”,那么人民就无须服从该天子。他们有权推翻这样的天子。

——书里就是这样说的。

因为这种允许革命的思想与日本统治阶级的利益相悖,所以,日本并没有吸收这个不安定的“仁”。还有一说是,孟子热心于推广仁德之治,但运载孟子典籍的船在前往日本的途中遇上暴风雨沉没了。

因而在日本,最高道德的不是仁,而是忠孝。

那种残虐行为的深层原因,是否就在于日本人没有把为他人着想的心,看得和忠孝一样重呢?

罗丝在笔记里写下了一个大大的“no”。

或许在儒教传入的时候,“仁”被有意识地省略掉了,但随之而来的佛教却弥补了这一空缺。佛教极力提倡仁爱之心,而且没有“推翻天子”之类的政治主张,所以被日本彻底吸收了。

罗丝奋笔疾书。

翌日吃过早饭,罗丝把昨晚写的笔记拿给中垣看。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罗丝说。

就在中垣阅读罗丝的笔记时,中垣的父亲走了过来说:“我有一位朋友,就是这位青木先生说想见一见你。”

那个叫青木的男子跟在中垣父亲的身后,走进了房间。青木约莫五十岁,身材枯瘦。尽管头发已经花白,但目光却敏锐犀利。

“恕我冒昧,我听高滨说您正在调查已经去世的岸尾常三的事?”刚一坐下身,对方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的。”中垣回答说。

“其实高滨根本就不了解岸尾……应该说我才是最了解岸尾的人。”

“冒昧问一句,您和岸尾是什么关系?”中垣问道。

“我们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那个高滨,虽然整天待在岸尾身边,却对岸尾一无所知。不过话说回来,岸尾一般也只会把那种笨蛋留在身边。”

“确实,高滨张嘴闭嘴都是‘大尉’,对岸尾崇拜不已。”

“嗯,岸尾就是喜欢在自己身边弄上一大堆崇拜者。对了,隆福寺的住持好像问你,为什么要调查岸尾的事。”

“这个嘛……”中垣看了一眼罗丝,“我对以前发生的一件案子很感兴趣……因为那件案子和岸尾有些关联,所以才想多了解一点他的事。”

“不会是和外国人有关的案子吧?好像还发生在战前……不,应该说是战争结束之前。”青木斜着眼睛瞟了瞟罗丝。

“嗯,您知道马歇尔事件吗?”

“马歇尔事件?……这我倒不知道。我只是听岸尾提过,他曾经参与过和外国人有关的案件。”

“那,案件的前后经过呢?”

“没说。”青木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勒索过与那件案子相关的外国人。”

“勒索?”中垣反问道。

“岸尾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

青木把视线从中垣脸上挪开,固定在中垣与罗丝之间,好像他谁也不看,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这么说或许比较极端,不过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性格怪异的人。”

“怎么个怪异法儿?”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是在标榜……念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和岸尾一直都在争夺第一名……其实我无所谓的,但岸尾却十分在意,甚至不择手段……记得有一回考试前夕,我回到家准备复习功课,却发现笔记本不见了。第二天就要考试,同学们都在啃自己的笔记,我没法找其他人借。当时我好不容易才找最要好的朋友借了一小时的笔记,勉强应付了那次考试。你们知道吗?当时把我的笔记本藏起来的,就是岸尾。他就是这样可恶的人!”

“您有证据?”

“没有。他绝不是那种做事会留小尾巴的人。但我敢保证,这事就是他干的。”青木的脸上闪烁着坚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