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绽放的梅花

今年的梅花花期似乎比往年迟了半个月。

须磨的祥顺寺的梅花终于长出了花蕾。

年轻的住持岛田良范在走廊上放了一只蒲团,然后将其庞大的身躯置于其上。

“嗨哟!”

他一边吆喝着,一边盘起双腿坐好,仿佛蒲团已经无法承受他沉重的身子了。

“你似乎又大了一圈啊?”见岛田晃动着他那庞大的身躯,中垣忍不住说道。

岛田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我算怕了。整天待着不动,净长肉了。看来还是得每天动动,跳跳健身操才行啊。”

“你总是无忧无虑。”说着,中垣在岛田的对面坐下。

“坐下的时候居然连个声音都没有,真是羡煞我也。”

“我瘦了吧?”

“是吗?我已经不记得一年前你啥样了。”

“你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才会越来越胖。”

“嗯,说的也是。哈哈哈……”岛田朗声大笑。

尽管中恒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岛田很清楚他变瘦的原因。除了印度的气候,驹桥和子结婚的消息也蚕食着中垣的身心。

中垣曾在京都一所和佛教相关的高中当老师。驹桥和子是花道老师的女儿,就住在他附近。她是中垣的房东的远亲,经常会去中垣的住处玩。她短大毕业,没有工作,在家等着嫁人。

当时,岛田有事去京都,知道了中垣和她进展神速。

“女人是魔鬼,你可要当心了哦。”岛田当时只是半带打趣地给中垣泼了盆凉水,却不幸被印证了。

“你来找我,是想问问她的情况吧?”岛田看着院子问道。

他性情豪爽,但在提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心思变得格外细腻,不敢正视对方。

“事到如今,又何必多问呢?”中垣回答道。

“骗人!”岛田将目光转回中垣身上,低声说道。

“真的。”

“哦,难道是在印度开悟了?哈哈哈……”岛田朗声一笑,之后又用试探的目光盯着中垣的脸说,“既然你已经开悟了,那么也不妨听听她的事……反正无所谓了嘛。其实早些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不也轻松了吗?简言之,有人上门提亲,她认为那是一桩良缘。她不过是把婚姻当做一道简单的算术题罢了。”

中垣呆呆地听着。

“回国了。”突然,他心里切切实实地涌起了这样的感觉。

之前在神户的码头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使他觉得似乎依然身在旅途。罗丝要去扶桑女子大学报到,蓝珀尔夫人则准备在宾馆住一晚,翌日起程前往东京。三人便在码头彼此别过。可惜中恒忘了问罗丝的住址,所以决定之后去那所大学一趟。乘出租车前往祥顺寺的途中,车窗外的景象,也没能带给中垣太多回到祖国的感觉。而此时,他才终于开始有了回国的感觉。

“不像是这花蕾的缘故啊。”中垣盯着庭院里的梅花暗自思忖。

岛田滔滔不绝地兀自说着——

“对方似乎是某花道流派掌门的亲戚。据说他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社长,而他本人则是公司的常务董事。工作之余,他还在河原町开了一家小咖啡馆。这种优雅的咖啡馆,对女人来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总而言之,老师和和尚都不大受女人欢迎。之前她之所以会倾心于你……说来可能有些不敬,其实她只是对你这暗藏忧郁的脸着迷。你这种面带愁容的男子就像是一只花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或许她也是在你去印度这段时间里明白了这一点的吧,所以她觉得,若想好好过日子还是找个开咖啡馆的青年实业家比较靠谱……这就是算术题的答案。”

中垣的目光一直落在庭院里,但他知道,岛田那试探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脸。

“虽然有些残酷,但想必你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我就尽可能详细地跟你描述了一下。”说着,岛田干咳了一声。

“你说完了?”中垣问。

“不过就是个大概,你还想再继续听吗?”

“不必了。”

“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我本以为你会盘根问底。”

“我已经在印度开悟了。”中垣笑了笑,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能够笑得如此从容。

中恒收回停留在梅花上的目光,看着岛田满月般的面庞。

驹桥和子的事一直缠绕在中垣的心头。或许正是因为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她,才使自己开始涌出回国的感觉吧——此刻,中垣确信自己已经回国了。

“我有件事想找你打听一下,不过这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中垣用拇指顶住自己的下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