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页)

“请注意,各位先生,”洛威尔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轻拍了霍姆斯一下,说,“当这个世界需要他的时候,霍姆斯医生又要跟他往常一样,坐视不管了。”

洛威尔转过身来,以不那么自信的口吻,极力劝说朗费罗道:“亲爱的朗费罗,我们应该预先写下一封短信,等警察来了,托他转交警察局长,向他透露我们今晚发现的实情。然后这事我们就不闻不问了,遂了我们亲爱的霍姆斯医生的心意。”

朗费罗轻轻叹了口气。“求求你们,不要盲目行事。”朗费罗说道,“首先,你们告诉我,在波士顿和坎布里奇,还有谁听说过这两桩谋杀案?”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洛威尔给朗费罗的话吓懵了,竟然对朗费罗,这个他除已故的父亲外最为敬重的人,也粗声粗气起来,“在这座可恶的城市里,谁人不晓,朗费罗!第一起嘛,所有的报纸都在头版作了报道,”他一把抓起那份用大字标题登出希利之死的报纸,“天亮之前,塔尔波特这件案子也会尽人皆知。一个法官和一个牧师!要让公众不知道,除非纸包得住火!”

“好极了。那么这城市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听说过但丁?还有别的什么人知道‘他们大家的脚底都在燃烧’?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去想像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子?

“告诉我,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不,在当今的美国,还有谁通晓但丁的全部作品、每一诗篇、任一诗节?有谁对但丁精通到如此地步,竟至于想得出把《地狱篇》所描写的惩罚方式用作谋杀手法?”

朗费罗的书房里尽是新英格兰最受人推崇的能言善辩之辈,这会儿却是哑口无言,安静得令人不安。

“啊,我的天哪,”菲尔兹说道,“懂意大利语的已是寥寥无几,要完全读懂但丁的某部作品更是绝无可能!”菲尔兹对此深有体会。“也就是说,永远不会有人读得懂其中任何一部,除非出版了它的全译本,发行全国……”

“就像我们手头正在进行的这本?”朗费罗举起《神曲》的校样,“倘若我们真的向警察透露这两起谋杀是完全仿照《神曲》所写而实施的,他们势必会琢磨究竟谁掌握了作案所需要的足够知识。他们不但会首先怀疑到我们头上,还会把我们当作重点怀疑对象。”

“好啦,我亲爱的朗费罗。”菲尔兹笑道,表情却极为严肃,“各位先生,不要激动,冷静想一想:在座的都是教授,本州最重要的公民,诗人,饱学之士。试问,谁会真的以为我们卷入了一场谋杀案?我不是要自抬身份,只是为了提醒各位,我们是波士顿的名人,是上层社会的人!”

“就像韦伯斯特教授那样。可是,绞刑架告诉我们,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哈佛大学的人犯了罪就可以免受绞刑。”朗费罗回答道。

霍姆斯医生有些脸色发白。虽然朗费罗站在他这一边,这使他感到很欣慰,可朗费罗的最后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朗费罗平静地说道,“各位亲爱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相信,就算警方信任我们,真心实意地信任我们,我们也难免遭嫌疑,除非他们逮到了凶手。其次,即便凶手被逮到了,到那时《神曲》还未来得及跟美国读者见面,血腥谋杀却早已败坏了但丁之名。曼宁和校务委员会本就想封杀《神曲》以保护他们的课程安排,再来一起谋杀案,但丁就真的难以翻身了。在将来的一千年里但丁在美国也将受到人们的诅咒,就像他在佛罗伦萨受到诅咒一样。霍姆斯的想法是对的,我们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菲尔兹转过身看着朗费罗,十分惊愕。

“我们发过誓要保护但丁,就在这个房间里。”洛威尔看着脸色铁青的出版商,平静地说道。

“我们得弄清楚,首先要保护自己和我们的城市,否则就没有人能够保护但丁了!”菲尔兹说道。

“可现在,保护我们自己和保护但丁完全是一回事,亲爱的菲尔兹,”霍姆斯不咸不淡地说,内心里却有些飘飘然起来,“完全是一回事。如果把我们的推测公诸于众,受到谴责的就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天主教会、移民……”

菲尔兹转念一想,觉得三位诗人的意见是正确的。他们要是透露给警察,就算他们的名誉不会因此而毁于一旦,那也会岌岌可危。“老天保佑。那会毁了我们的。”

“他们大概快到了。”朗费罗说道,“大家还记得这个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我想我们总会参透的。”

朗费罗用手掌抚平雷警官留下的纸条。四位学者一齐低头琢磨纸条上潦草的文字。壁炉里火光闪烁,照在他们写满惊讶的脸上,把他们的脸映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