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页)

“一个五岁的孩子一定受不了这个。”

“其实不然。在我的记忆里,爸爸从没有表现得很悲伤。至于我,更是无所谓。我母亲关心的只是她自己,无暇顾及这个对她一往情深的老好人,因为他奔放的感情会弄乱她的连衣裙和发式。……是爸爸一直在照顾我、安慰我,给我讲故事。毋亲的出走让父亲对我更加关怀了。我在村里过得非常幸福,比在伦敦时有更多的自由,爷爷给我讲了许多城里的小孩子不知道的稀奇事。”

“告诉我,约翰,这些都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吗?”

“不,爸爸从没有提到过。但是,有一天他在伦敦,命运让我偶然听到祖父和格里芬大夫之间的有关此事的对话,

“我惊呆了。那时我十二岁。祖父看到我的表情,立即认识到我已经听懂他们之间不该让我听到的谈话。于是,他简单地把真实情况告诉了我,但没加任何评论。

“那时我已想不起母亲了,但我的记忆中还是深埋着她的一个形象。那是圣诞节的一天,爸爸送了我一只玩具摇马,还花了一点儿钱给母亲买了一个皮手笼和一小瓶高级法国香水。母亲高兴极了。我扔下摇马,爬到她的膝盖上,蜷缩在她的怀抱里,鼻子贴在她那柔嫩芳香的面颊上,那幸福的时刻。后来,香水用完了,她把小瓶给了我,于是它成了我众多小宝物中的一件。这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我经常拔掉瓶盖儿,回忆着母亲。

“但是那天,我把珍贵的小瓶扔进了河里。父亲回来了,我用力地拥抱他。他奇怪地看看我,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祖父。他从祖父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深深地叹了口气,搂住我的肩膀,我们无需再说什么。

“我父亲从来不缺活干。有些顾客,其中有些是重要人物,还定期来布莱克菲尔德,因为无论是装订还是修复书籍,他的技术都是首屈一指的。他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但还是欣然同意我选择另外一条道路。我要去上大学了,这对他是巨大的痛苦,对我也是如此。……你理解吗?我是他生活的唯一希望。祖父已于前一年离开了我们,他死得很平静,就像他平静的一生。”

“1878年夏的一个晚上——当时我十五岁……我们两人准备过一个平静的夜晚,因为已经忙了整整一天。前一天的夜晚,突然狂风大作,暴雨铺天盖地而来。雷电劈开了隔壁院子的一颗老垂柳。雨水使我们花园旁边的小河水位猛涨,汹涌的河水已把一棵大树连根拨起,树横躺在河里。爸爸、巴克斯特和托尼连续干了整整一天,疏通小河,并将毁坏的树劈成木柴,由我送到一个小货棚里,其余的部分就地烧了。脆树枝喷着火苗,发出劈劈啪啪鞭炮似的声音。巴克斯特和托尼先回去了,我和父亲却一直等到火完全熄灭为止。为慎重起见,我们将燃余的灰烬散开,混在土里,避免一切危险。我们干完了,天也黑了。尽管疲劳不堪,饥肠辘辘,我们却心满意足地吃晚饭。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桌上的油灯散发着亲切的光芒,还有面包、餐具、酒杯……突然,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一个阴险恶毒的女人。她的头发呈暗灰色,憔悴的脸上涂着一层脂粉,她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让我害怕、让我恶心的光,我无法描述……这个女人,科拉,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爸爸脸色煞白,双手发抖,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怒不可遏地用手指着门,让她出去……这个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却张开怀抱,朝我猛冲过来,声音发颤地喊着:‘约翰,我的小约翰,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孩子……’我怕极了,后退着。”

我停下来,被这段羞辱的往事压垮了。我使劲咽了几口唾沫,继续说:

“当然,她是来要钱的。显然,那个年轻的大富翁在与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抛弃了她。她一落千丈。父亲愤怒到了极点,满脸通红,他还指着门,强忍着不说话,以避免发生一场大吵大闹。然而,母亲却无视他,喊道:‘谁也没有权力把母亲和孩子分开……’。

“浑身发抖的父亲抓起了面包刀。母亲轻蔑地冷笑着:‘可怜虫,你不敢碰我。’他们就这样呆在原地,对视着,油灯的光亮勾勒着他们各自愤怒得僵硬的脸。母亲又一次破口大骂父亲。刀子划破了空气,一下,两下……我记不得了……我母亲的脸上留下了条条血槽……鲜血流淌,溅得地板到处都是。我的视线浑浊了,血红的一片……”

科拉抓住我的手:“冷静些,约翰,我理解。”

“我终于抱住了父亲……他想杀了她。她走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她。”

“她的伤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