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丽亚·蒙佛特忆往手札(第6/7页)

一九一九年的那个星期天,当米盖尔·莫林纳到火车站,把车票交给他的好友胡利安时,他已经知道佩内洛佩不会来赴约了。那个周日的前两天,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从马德里出差回来,才刚到家,他的妻子立刻向他坦承了一切,她撞见女儿佩内洛佩和胡利安在奶妈哈辛塔房里……豪尔赫·阿尔达亚把那天的情景告诉了米盖尔,还让他发誓不和任何人提起。豪尔赫告诉他,当里卡多先生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场暴跳如雷,他像个疯子似地怒吼,还气急败坏地冲到佩内洛佩的房间里,佩内洛佩在楼上早已听见父亲的叫嚣,于是赶紧锁住了房门,躲在里面又惊又怯地哭泣。阿尔达亚先生硬是破门而入,一进去就看见跪在地上的佩内洛佩,她全身颤抖着,不断地哀求父亲的原谅。里卡多先生当场给了她一记耳光,甚至把她打倒在地。盛怒的里卡多先生咒骂女儿的恶毒言词,连豪尔赫都无法重复。所有的家人和佣人都在楼下等着,大家惊恐万分,没人知道该怎么办。豪尔赫躲在自己的房里,在黑暗中,他听着里卡多先生的咆哮。哈辛塔当天就被辞退了,里卡多先生不愿意再见到她。他命令其他佣人将她赶出家门,他还威胁他们,如果谁敢跟她联络,下场就会和她一样。

当里卡多先生回到楼下的书房时,已经是午夜了。他把佩内洛佩锁在哈辛塔的房间里,还严格禁止任何人上去看她,不管是家人或仆佣都一样。豪尔赫在他的房间里听到了楼下父母的谈话。清晨时,医生便到了,阿尔达亚太太带着医生来到囚禁佩内洛佩的房间,当医生进去看诊时,她就在门口等着。医生走出房间后,只是点了点头,领了看诊费用就走了。豪尔赫当时听见里卡多先生对医生说,要是他对外提起这件事的话,他以个人的性命发誓,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永远无法在医界立足。豪尔赫听懂了父亲话中的意思。

豪尔赫说,他实在很替佩内洛佩和胡利安担心,他从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即使是小情侣偷尝禁果,父亲也不必如此愤怒。他说,一定有别的事情。里卡多先生命令圣加夫列尔教会中学立即把胡利安开除,同时,他还联络了胡利安的父亲,他要帽子师傅马上将儿子送去念军校。米盖尔听了这些事情之后,决定还是不把真相告诉胡利安了。如果他知道佩内洛佩被里卡多先生囚禁了,而且还可能怀上了孩子,胡利安是绝对不肯搭那班火车去巴黎的。米盖尔知道,好友胡利安如果留在巴塞罗那,必定是死路一条。因此,他瞒着胡利安,让好友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远走巴黎,同时他还再三保证,佩内洛佩迟早会去巴黎找他的。那天在火车站送走了胡利安之后,米盖尔宁愿相信,他这么做,至少不会全盘皆输。

几天之后,大家发现胡利安已经失踪了,于是地狱之门也慢慢开启了。里卡多先生的怒火烧得更加猛烈了,他要求警方布下天罗地网,全力搜捕,但始终没有任何线索。于是,里卡多先生转而指控帽子师傅破坏了原来的计划,还恐吓他,要让他破产。不知情的帽子师傅觉得莫名其妙,气得转而怪罪妻子苏菲,一定是她背地里帮助那个不肖子脱逃的,还语带威胁地说要将她永远逐出家门。但是没有人知道,这项逃亡计划其实是米盖尔·莫林纳一手策划的,只有豪尔赫·阿尔达亚除外。事情发生两周后,他突然去找米盖尔。这一次,他显露出来的不再是担心和恐惧了,豪尔赫·阿尔达亚完全变了个人,他成了世故的成年人,丝毫不见原本的稚气。为了弄清里卡多先生盛怒的原因,豪尔赫查出了真相。他这次造访,就为了告诉米盖尔:他知道,帮助胡利安逃亡的人就是米盖尔!他说,他们从此绝交,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他还恶言恐吓,要是米盖尔把他几周前告诉他的事情说出去的话,他会杀了他。

过了几个星期,米盖尔收到一封胡利安用假名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中告知了他的地址,说他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念母亲和佩内洛佩。他附了另一封给佩内洛佩的信,要求米盖尔从巴塞罗那转寄给她。这只是第一封,后来还有更多指定转寄给佩内洛佩的信,但她一封都没读过。接下来的几个月,米盖尔异常地小心谨慎。他每周给胡利安写一封信,信中只提一些他认为该讲的事,内容乏善可陈。胡利安则在信中畅谈巴黎生活的大不易,也提到他的孤独和绝望。米盖尔寄钱、寄书,也寄去了友谊。胡利安的每一封信,必定附上另一封给佩内洛佩的信。米盖尔刻意从不同的邮局转寄给她,但他也知道,一切都是枉然。胡利安在信中不厌其烦地询问佩内洛佩的情况,米盖尔也无可奉告。他从哈辛塔那儿得知的惟一消息是,佩内洛佩被她父亲囚禁之后,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踏出蒂比达波大道上的豪宅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