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7/16页)

“我正在跟你母亲说,你很喜欢这所学校。”里卡多先生当时这样告诉他。

走之前,里卡多先生还对他们眨了眨眼,然后便哈哈大笑地离开了。回家途中,他母亲一路沉默,显然对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的谈话感到不悦。

苏菲开始对胡利安和阿尔达亚家族之间越来越紧密的关系产生疑虑,因为他和自己的家人已经不再有什么交流了,也不再跟社区的其他孩子往来。对此,他母亲既哀伤又沉默,帽子师傅则满怀了怨恨和绝望。起初,富尔杜尼对此很热络,以为可以借此快速扩展巴塞罗那上流社会的客户。然而,他却从此不见儿子的身影,只好找来季莫来帮忙干活,季莫住在附近,也曾是胡利安的同学,他来这里既是帮忙,也当学徒。安东尼·富尔杜尼是个只会聊帽子的人,他把自己的感受锁在灵魂的地牢里,几个月之后,当他的情绪爆发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他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暴躁,在他眼里,一切都不对劲,不管季莫多么努力学习制作帽子,他还是嫌他笨;他对苏菲也很恶劣,因为他觉得胡利安对家人越来越冷淡,一切都是苏菲造成的。

“你儿子以为自己现在很了不起啦?那些有钱人根本就在把他当猴子耍!”他冷言讽刺,内心满怀愤怒。

有一天,就在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初次造访帽子专卖店即将满三年之际,帽子师傅丢下了季莫,让他一个人看店,说自己要出门办事,中午才会回来。他急急忙忙地直奔阿尔达亚财团位于恩宠大道上的办公大楼,求见里卡多先生。

“请问,是哪位要找他?”一个态度高傲的职员说道。

“我是他的帽子师傅。”

里卡多先生接见了他,似乎有点惊讶,但态度很和善,他以为帽子师傅是送账单来的。心想,那些做小生意的店家总是这样,一直搞不清楚收款的程序。

“怎么样,富老板,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安东尼·富尔杜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跟里卡多先生提了胡利安疏远家人的这件事。

“里卡多先生,我那个儿子并不如您想象的那么好。事实上,正好相反,这孩子很不懂事,成天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还很自负,就跟他母亲一样。请您相信我,他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他没有野心,也没有个性。您还不了解他,其实他最会给人灌迷魂汤了,让人以为他什么都会做,其实,他根本啥都不懂。他是个可怜虫。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这个人了,因此,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静静听他说了这一大串话,眼睛都几乎没眨一下。

“就这样啊,富老板?”

这时候,大亨按了桌上的按钮,没多久,办公室门口出现了刚刚接待过他的那位秘书先生。

“巴塞斯,我的朋友富尔纳托要走了,替我送客!”里卡多先生说,“请您就把他送到门口吧!”

大亨冷漠的语调惹恼了帽子师傅。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里卡多先生,我想请您记住:我的姓是富尔杜尼,不是富尔纳托!”

“随便啦!富老板,您这个人真可悲啊!如果您可以不再在我办公室出现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

当富尔杜尼走出那栋办公大楼时,他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孤独了,他也更确信,所有的人都在和他作对。几天之后,那些追随阿尔达亚来订做帽子的上流社会客户纷纷来函取消订货,而且要立刻结清货款。不到几个礼拜,富尔杜尼必须辞退学徒季莫,因为店里已经没什么活儿可以干了。反正,那个男孩什么也不会,他又笨又懒,跟所有人一样。

从这时候起,社区里的左邻右舍开始议论纷纷,说富尔杜尼先生越来越苍老,越来越孤僻,火气也越来越大。他已经不再和人交谈,经常一个人在店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也不出来,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看着橱窗外人来人往。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眼神从绝望变成了渴望。大家都说时代变了,时下年轻人早就不流行订做帽子了,他们宁可去买现成的,不但样式新颖,而且价格也更便宜。富尔杜尼帽子专卖店,就这样渐渐被人们遗忘在那个阴暗、沉寂的角落里。

“大家都在等着看我死掉。”他这样告诉自己,“或许,我应该让大家称心如意吧!”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死去了。

那次事件之后,胡利安甚至在阿尔达亚家族、佩内洛佩以及他一心期待的美好未来上,倾注了更多的心力。他活在这个秘密的期望里,两年就这样过去了,然而,撒卡利亚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预知了这件事。阴影正在胡利安的周遭蔓延,无须多久,他就会被淹没。最早的迹象出现在一九一八年四月的某一天。那天是豪尔赫·阿尔达亚的十八岁生日,身为金融大亨的里卡多先生,决定替这个不成材的儿子举办(应该说是他派人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舞会,但他本人却借口公务繁忙而没有参加,不过真正的原因是,他和一位从圣彼得堡来的美丽贵妇约好了,两人在哥伦布大饭店的蓝色套房里共度春宵。蒂比达波大道上的阿尔达亚豪宅,那天成了五彩缤纷的马戏团戏棚:花园里布置了数以百计的灯柱、彩旗和摊位,等待宾客前来同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