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很快就回复了朱利亚诺。我的愿望这样的强烈,甚至忘记了父亲对于梅第奇家族的反感,忘记了他想要把我嫁给一个对上帝更忠诚的男人。我满脑子都是朱利亚诺对我的保证,说他会想办法让我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他到底是洛伦佐的儿子,善于外交和谈判,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一定可以实现他的诺言。而我对谈判交涉这样的事情非常不在行——尤其当对方是我父亲的时候——所以我对他一直守口如瓶。

四月斋节到来了。在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吉罗拉莫又开始了他的布道。他声称有一位新的小居鲁士正准备穿越阿尔卑斯山脉——当然不是那个古老的波斯国王,而是查理。他在上帝的指示下向南,进军意大利。

如果说以前人们对于吉罗拉莫仅是敬畏的话,现在他们都认为他简直是半个上帝,因为他曾经在两年前就预言了意大利将会与法国发生争端。

“上帝在为他指路,”吉罗拉莫替这位新居鲁士宣传着。“我们的要塞在他到来之前就会倒掉,没有军队可以阻挡住他们。而现在领导着佛罗伦萨的那个人将会像醉汉一样,做出与他职责相反的事情来。”他在批评皮埃罗之后,又将目标对准了帕奇教皇1:“因为你,哦,教会,这个风暴就要来临了!”他又一次提到了方舟,他希望这些虔诚而又正义的人们能够乘上方舟逃脱灭顶之灾。最后,像以前一样,他高叫着“庇佑! 庇佑! “结束了布道。

这次,查理皇帝将他的宫廷从巴黎迁到了里昂,不幸离托斯卡纳非常近。每个佛罗伦萨人都感到焦虑;那些曾经嘲笑过吉罗拉莫的人们现在也都开始倾听他的声音了。

复活节的前几个星期,在一个乌云密布的灰色早晨,扎鲁玛和我早早  译注:

1 这位教皇从不掩饰他对自己私生子的感情,并且拥有新的情人。他热爱艺术,性格轻快。以严格的教会道德来评判他的话,那么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士。然而在当时的罗马教廷,这种风气甚为普遍。

地从市场往家中赶去;细细的雨水从天而降,落到我的脸和头发上。父亲早就说他不会在四月斋期间吃肉和鱼,我们也都顺从他的这个虔诚举动,没有在屠户和鱼贩那里停留。

当马车绕过房舍来到我家后门时,那里停着另一辆马车——车门上有梅第奇的族徽。它应该刚来不久;由于刚刚跨过阿尔诺河,几匹强健的白马依然在大口地喘气。车夫坐在上面,微笑着向我们致意。

“上帝保佑我们!”扎鲁玛说道。

我从马车上下来,让车夫把食物拿到厨房里面。我忽然想到父亲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故意把与求婚者见面安排到我刚好不在的时间,这让我非常恼火。我也很惊讶他竟然会同意和朱利亚诺商谈。这又使我找回了希望,觉得朱利亚诺不仅能够说服他的哥哥,而且也能够说服我的父亲。

当我想起我的穿着时,愤怒变成了恐惧。为了取悦父亲,我一直穿着深色、朴素的衣服,甚至非常守旧地戴起了黄玉——传说中可以压制爱欲,让处女们守住她们的贞操。所以那天我穿着一件高领暗棕色羊毛外衣,戴着黄色的项链,看起来就像一个献身上帝的虔诚教徒。薄薄的黑色面纱没有能让我的头发不被淋湿,一些小卷发从面纱里翘了出来。

我握着扎鲁玛的手:“你必须找到一个能够听见他们谈话的办法!快去!”

她心领神会,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门,而我走得比较慢,表现出一分矜持,回到了家里。

通向客厅的门是开着的,可见父亲以为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我听见了父亲平静而又客气的声音,放心了一些;我曾经想象他们的见面可能会很激烈。父亲抬起头看到了我。

我的反应超乎自己的想象,非常冷静,继续向房间走去,最终我停下了,看着朱利亚诺。出于对父亲的尊敬,他的穿着也显得保守,朴素的蓝色羊毛外套,颜色很深,近乎于黑色。自从上次葬礼上的相遇,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现在看起来比当初更加魁梧成熟。他比以前更高了,脸也长了,棱角更加分明,肩膀和背也更加宽阔。看到我父亲对他还算彬彬有礼,桌上摆着酒和食品,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朱利亚诺也转过身来看着我,他的俊朗使我呼吸加速。

“丽莎。”父亲说道。他顿了一下,我以为他会让我进去,可他却对我说:“回你的房间去。”

我僵硬地上了楼。在我身后,我听到了扎鲁玛的声音,她正请父亲多喝些酒。她会像我的密探一样待在那,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回到房间,却怎么也坐不住。我不由自主地溜到了楼梯口,希望可以听到楼下的谈话——他们的声音太小了。无望的我只好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车夫和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