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7页)

“我刚才就在睡嘛,”露西尔说,“你不也看到了吗?”她咯咯笑了两声。“真抱歉,这不是我平时的样子,一定是我那个不着调的老公通过我的嘴在说话,他真是个魔鬼。”她把《圣经》紧紧抱在胸前,叹了口气,“教堂不就是最适合安息的地方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如此安心呢?恐怕是没有了。”

“在家呢?”牧师的妻子说。

露西尔说不清她这么问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羞辱自己。不过看到她那娇小的身材,露西尔决定不再怀疑她。

“现在家已经没有家的样子了。”露西尔说。

彼得斯牧师把手放在露西尔胳膊上,和妻子的手并排放在一起。“我和贝拉米探员谈过了。”他说。

“我也是。”露西尔答道,她绷起脸,“我打赌,他对你说的话和他跟我说的一样。‘我无能为力’。”露西尔又叹了口气,整了整头发,“他既然什么也干不了,跟我们一样无权无势,那他当个公务员有什么用呢?”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政府的权力可比底下办事的人大多了。我肯定贝拉米探员已经尽他所能来帮我们了。他还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并不是他要把雅各布和哈罗德关起来的,是法律。而哈罗德也是自愿和雅各布待在一起的。”

“他还能怎么办呢?雅各布可是他儿子!”

“我知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点。贝拉米跟我说,本来那里应该只关押复生者的,但是一些人和哈罗德一样,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所以现在……”牧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他又说道,“但我觉得这其实是最好的,我们不能让亲人分开,至少不能完全离散,不能像某些人希望的那样。”

“他自愿留下的。”露西尔低声说,似乎要提醒自己什么。

“确实如此。”彼得斯牧师说,“贝拉米会关照他们两人的,我说过,他是个好人。”

“我过去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我最初遇到他的时候。虽然他是纽约人,但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我甚至都没有因为他是黑人而带有偏见。”露西尔特别强调这一点。她自己的父母都是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者,但是她已经明白了很多。她从上帝的教导中学到,人就是人,他们的肤色不重要,就跟他们穿什么颜色的内衣一样不重要。“但是,我现在再看到他,”她接着说,“就会想,一个有教养的人,不管是什么肤色,怎么能参与这种行为呢?怎么能随便绑架别人,何况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就这样把他们从自己的家里带走,关进监狱呢?”露西尔的声音仿佛暴风雨来袭。

“好啦,好啦,露西尔。”牧师说。

“好啦,好啦。”他妻子跟着重复道。

彼得斯牧师从长椅那边绕过来,坐在这位老妇人旁边,用长长的手臂拥住她。“那不是绑架,当然,我知道他们做事的方式确实让人感觉像绑架。调查局只是想……其实,他们应该只是想帮忙而已。现在复生者太多了,我觉得调查局只是不想让民众感到害怕。”

“他们用枪指着老人和孩子,把他们带走,难道这样民众就不害怕了?”露西尔的双手突然下意识挥动起来,差点把手上的《圣经》都弄掉了。她说话的时候一生气,就忍不住会两手乱动,“三个星期不给他们自由,就这样做吗?随便把他们关进监狱,都没……没……见鬼,我说不清,都没给他们上诉的机会,也没走任何法律程序,这样对吗?”她把目光投向教堂中的一扇窗户,教堂在山下,但是即便从她现在这个位置,也能看到远处的镇子。她能看到镇中心的学校,里面刚刚建好的楼房和栅栏,闹哄哄跑来跑去的士兵和复生者,以及没有被栅栏围起来的一栋栋房子。她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会长久。

远处,在镇子的另一边,那是被树丛掩映、远得看不见的镇子边缘,乡村的延伸地带,就是她的家。现在里面黑漆漆、空荡荡的。“主啊……”她说。

“好啦,好啦,露西尔。”牧师的妻子说,虽然没什么用。

“我一直对马丁・贝拉米说,”露西尔接着说道,“我一直告诉他,这样做是错的,调查局没有权力这么干,但他只会说自己对此无能为力,说这些都是威利斯上校决定的,一切都得听这个人的。他说自己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他也是个人,对吧?难道人不是能够办到很多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