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6页)

我正要关上厨房的灯,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才想起自打早饭后什么都没吃。但是,太晚了,做饭是不可能了。我打开冰箱,发现了一块软塌塌的比萨饼,咬下一口,饥不择食地嚼着,尽管饿得很,仍觉得那块饼淡然无味。我把剩下的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忽然,从母亲的卧室传来一声低沉的狗吠。那是霍拉图想让我认可它的存在并毫不迟疑地把波儿赶走,那只猫很可能正趴在狗垫子上。如果我现在不去的话,尽管它会彬彬有礼地等着,但是只要我一躺下,它定会又叫起来。我推开公用储藏室的门,里面有洗衣机、烘干机、我的自行车、雨伞、园艺用具、沾满泥块的胶皮靴和宠物饭碗。这个储藏室还是我的住处与母亲住处的连结区。霍拉图还在用爪子挠着门。又传来一声柔软的撞击声,那是波儿猛扑向狗的声音。波儿是只高深莫测的猫,它似乎更喜欢付诸武力而不是“咪咪”地叫几声。我打开门,一缕烟一样的东西滑过我的腿,同时,有两只大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下巴,避免与湿漉漉的狗嘴全面接触,但喉部却被霍拉图亲个正着。

“好了,小伙子,好样的,快下来!”这只淡黄褐色大丹犬其实是我父亲生前养的,现在却是我母亲的伴儿,能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实际上,任何入侵者最多不过是得到个湿漉漉的吻而已。“晚安,霍拉图。”我关上门,轻声说道。

回到厨房时,微波炉发出“呯”的一声响。我取出比萨饼,放入盘中,往玻璃杯里倒些牛奶,端到客厅去看新闻。我的波儿是一只黑色的缅因猫,它在我打算坐的沙发上伸着懒腰。我没有试图把它从各种垫子上拎下来,而是决定去睡觉。我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了,而周五可能又是漫长的一天。

我坐在床上,狼吞虎咽地嚼着比萨饼,把杯中的牛奶喝完。然后,钻进被窝,关掉灯,努力地回想有关沼泽尸体的情况。这是个错误:我总看见自己站在莫纳什的排水沟里,怀里抱着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它向外张开着。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寐。后来,我披上睡袍,踩着拖鞋踢里踏拉地走进办公室。

书架上没有相关资料可查,因此,我去查因特网。有关木乃伊的网站数不胜数。埃及木乃伊总是占多数。有些统计数字是关于沼泽尸体的——在欧洲北部共发现两千具,其中约一百具已经过放射性碳同位素年龄测定,等等。还有“最受欢迎排行表”,即欧洲沼泽尸体大赛中最具吸引力者。“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看一下参赛选手的情况。首先出场的是漂亮的、留着红色短须的丹麦人——是的,他就是图兰先生。代表德国队的是头发被剃掉一半的时髦少女——温德比女孩。现在,我们去荷兰看一下,沃丁戈多,一对无头男尸正以‘荷兰速度’登场亮相了。最后这位是来自英国的,他可能有两种身份,但只有一件衣服——是的,他就是林道人,又名沼泽彼得,正在炫耀着自己性感的狐狸毛臂章……”我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莫娜也会加入世界木乃伊网站上的这种怪异的检阅。

许多沼泽干尸被认为是隆冬祭品。林道人的胃里竟然有槲寄生的花粉。我们认为这带有季节的印记,但凯尔特人却认为它是一种神圣的植物,不属于地上,不属于天上,也不属于水里。如果人们在两千年后发现了我,那么,我的胃里又将有哪些东西呢?面粉、奶酪、橄榄、西红柿、洋蓟和凤尾鱼——足以让他们挠头半日,颇感费解。

但是,当我了解到上面我所读过的人在被沼泽没顶之前,均受到他人的摧残,我由轻率的调侃变得严肃起来。有的被人勒死,有的被人用棍子活活打死,有的则被屠杀,至少是死于上述三种暴行之一。有几个被认为是大辟对象,而非人祭。无论如何,他们身上都带着无言的证据,诉说着在北欧沼泽边缘生活的人们命运的多舛,凄惨的命运定会使漫漫寒冬更显萧瑟。

我到底想在网上找什么?我打着哈欠,伸一下懒腰,想了一会儿。我查找的这些杂乱无序的东西属于科普范畴,我应该查询我订购的学术网站。我又接着查询起来。

霍拉图在房间的另一端叫起来,我侧耳听了一会,它却不叫了。它可能是在回应远处另一只狗的叫声,但我听不见——就像带着耳塞睡觉的母亲听不见霍拉图的叫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