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迷途天使

  电话接通的时候,慕善只觉得手心阵阵发烫。

  

  一片嘈杂中,董宣城无奈的声音传来:“慕善,我不清楚。这事太大,现场被封锁,我们也不许报道……”

  

  慕善将手机放回桌上,抬头只见窗外灰蒙蒙的晨色,太阳躲在云层后,已显现出朦胧金黄的轮廓。

  

  一夜了,她找不到陈北尧,不知死活。

  

  之后连接三天,慕善班照常上,吃饭睡觉照旧。那一夜的惊魂未定,变得遥远。

  

  可越来越多关于陈北尧的传言,无孔不入钻进她的耳中。

  

  身中三枪,尸首分离;资金断裂,公司倒闭;遭人暗算,兄弟反目……昔日霖市新贵,如今成为“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的典型。

  

  谣言越传越邪乎、越来越离谱。但不变的是,所有人都知道陈北尧倒了大霉。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她接到叶微侬的电话。连一直对陈北尧持微词的叶微侬,语气都带了浓浓的叹息。

  

  “陈北尧在东佳医院。三颗子弹都取了出来,但是脑部受到强烈撞击。淤血的情况不太乐观,省里专家说可能挨不过一个月;听说李诚也不行了,周亚泽现在独木难支。他们上个月刚拿的一块地,被查出违规操作;证监会也在查陈氏投资操纵股市……慕善,陈北尧完了。”

  

  陈北尧完了?

  

  慕善坐在黑色轿车上,只觉得世事难料,匪夷所思。

  

  东佳医院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当慕善抵达时,住院部里里外外站满了人。有的在争论,有的面色紧张的在打电话。个个流露出一种仓惶的疲惫。慕善知道,这些全都是陈北尧的人,如今乱成了一锅粥。

  

  她跟着保镖直接上到VIP病房,电梯门打开,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面色森然。

  

  再往里走,走廊里全是黑衣肃穆的男人。与楼下的吵闹不同,他们安静得可怕。

  

  慕善走到最里的病房前,看到周亚泽坐在门口长椅上。他一只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眼眶通红、眼神极亮;脸上几条鲜红的细疤,下巴全是乱糟糟的胡渣。昔日俊朗容颜,如今有一种濒临暴怒的狰狞落魄——

  

  他看都没看慕善一眼,含着烟,单手伸过去,拧开门。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寡淡:“活下去的几率不到一成,哈。”

  

  慕善脑子一空。

  

  病床上的男人很陌生。

  

  黯淡的夜灯下,他脸像纸一样苍白淡薄,又隐隐透出一种死气的暗青。两道长眉显得愈发的黑,黑得触目惊心,仿佛是那憔悴容颜上,仅剩的颜色。

  

  许多金属线与他的头部、身体相连,令他看起来像一具即将散架的木偶,只要拔掉电源,就会死去。

  

  也许是太震撼太意外,在这一瞬间,慕善觉得自己明明站在陈北尧的病床前,灵魂却像已飘离出躯体,麻木的旁观着他的沉睡,和自己的僵硬。

  

  他仿若沉睡的容颜,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削瘦虚弱,再不复往日的清俊动人。

  

  她有些奇怪的想,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前一秒,他还拿着电话不肯挂,欲言又止;

  

  明明他沉默的将所有情意放在她面前,他的背影孤傲、挺拔而落寞。

  

  现在怎么会躺在这冰冷的床上,像一具脆弱的死尸?

  

  长久的茫然无措后,慕善心中像突然被人放了一把火,无声无息的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未有过的不理智。

  

  她冷冷的想:这就是陈北尧。

  

  昔日霖市人人巴结的冷峻黑商,她劝过他,他不听。如今,终于遭了恶果,被彻底击溃。

  

  这就是陈北尧,一无所有的陈北尧,九死一生的陈北尧。

  

  可怎么会是他呢?

  

  如果他死了,她才是一无所有、她才是九死一生那个人啊!

  

  她爱了他那么多年,沉默的、孤独的爱了他那么多年!都说十七岁的爱情懵懂,可在她这里,却早早木已成舟,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