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齿轮 二十、钟表理论

想到这里,任谁也没有再吃下去的兴致了。

老威马上结了账,也忘记打包带走。估计先前被骂的那位服务员小姐,现在会鄙夷地想——没本事吃,点那么多干吗,烧包!

我们慌不择路,夺门而出,差一点儿撞倒其他的客人。

一出门,老威马上吩咐:“这事你甭管了,下午先去忙你的。我拉着李咏霖赶回去。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你。”

于是,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站住了,也对,去那么多人没有用,何况已经过了一夜,要出事大概早就出了。

我不敢往深处想,也没大吃饱,悻悻地转身。

时间尚早,也就不需要烦劳家长过来接我。我自己坐着公车,出着汗,慢悠悠地来到位于雍和宫附近的参差咖啡馆。

这里的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姓段。以前是搞人事工作的,阴差阳错的机会认识之后,就一直来往不断。

像今天下午这样,许多家长因为同一问题需要研讨的时候,便往往借用他的场地。对他来说,谁好意思不点饮料,提供了客源,算是一种共生关系。

辗转来到参差咖啡馆,接近下午两点。家长们怀揣着各自的问题,提前来了,等候多时。

“小艾,昨晚上没睡好吧?”段老板招呼我,“先坐下,我给你弄杯冰水。”

众家长见我来,一起都站起来,每逢这个场面,总是搞得我心中很不是滋味。

中国的家长,是最为可怜的一类人,我赶紧请大家落座。

“各位大哥大姐,咱们这儿好多都是我的老客户,谁也用不着客气。咱们先聊几句,大家定定神,这天气太热了!”通常,面对熟人们,我是不必啰嗦的,可今天心里惦记着瑶瑶的安危,我竟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干吗的,所以拿些废话来压压场。

“最初接触我的家长,大概对我有所质疑。我有多大?30岁,撑死了也就这样。实际上,我只有27。一个27岁年轻人,自己还没结婚,没养过孩子,却要来教大家如何进行家庭教育,你们会有所怀疑,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请大家注意一个问题,心理学是一门科学,教育学也是一门科学,就像医学一样。假如某人的家属,得了胃炎,我们到医院去,总不会这么问医生吧?‘大夫,您家里有人得过胃炎吗?如果没有,那您治不好这病。’不会的,没有人会这么傻傻地问医生。所以,心理问题,心理障碍,也包括青少年教育,也是一样。我没有孩子,但我会用专业知识帮助你来理清家庭教育中的困惑。所以,如果您相信我,请留下,如果不信的话,听了也没什么意义。”

这是我工作中常常面对的一个困境,提起医生来,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医师。至于心理学这个难以检测的新兴学科,人们所持有的疑惑则更深。

国内国外,有许许多多的心理和精神类专著,它们极具指导性,拥有非常严格的学术体系。它们会为初学者提供各种各样的病例和讲解,帮助咨询师了解他的病人,有效地提供专业服务——然而到头来,我还从未发现过哪本书能告诉咨询师,他该如何面对难缠的病人家属……

这是心理工作、精神工作都不可逃避的问题,在中国,显得尤为突出。作为此类病人,他们往往丧失决定能力,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反而是家属。是家属决定病人该去找心理医生,还是去看精神病大夫。然而这个最为紧要的环节,却缺少指南。

所以,我重复着类似的开场白,好让家长们明白,你有需要,也有必要,相信我的做法。

还好,一如既往地,没有人质疑,众人交头接耳,似乎一直认为我的比喻很有道理。

这个下午的主题,是关于他们的孩子——也就是青少年吸烟的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算不上心理问题,却是我经常需要处理的工作。

我和咖啡馆段老板早有默契,他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屏幕上展现出我事先准备好的图案:那是一个圆,圆心分出两根指针,一个长,一个短,跟表盘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上面没有标刻度。长针指向12点位置,短针指向4点的位置。

我请各位家长看清了,然后问:“这是啥?”

“表。”虽然有人纳闷,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回答。

“我看也是块表。那么,现在几点啦?”

“4点……”这两个问题如此简单,反而让他们产生了迟疑。

“可能是4点吧。”我没有给出答案,“好吧,这个问题咱们待会儿再说。既然你们是为了孩子抽烟的问题而来,现在我有一个问题在先。请大家说说,你觉得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