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7页)

‘高里先生,你儿子没在坟墓里。’县治安官说。他看着他们,心里想着一切老人可能说的话——惊讶,不相信,也许愤懑,甚至那说出声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坟墓里没有我儿子?##——他在沉思推理中也许演绎了六个小时前县治安官对舅舅讲的话:#要是你不知道是这么回事你是不会这么跟我说的##;他观望着,甚至随着老人逐渐理解县治安官的意思突然十分惊讶地想:#啊,他很悲伤##:想到他在两年内在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甚至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两次看见了悲伤,在从某种意义来说可能破碎的心不应该破碎的情况下:一次是个碰巧刚失去年迈的黑鬼妻子的老黑鬼还有一次就是眼前这个火气冲天满嘴脏话不信上帝的老人他刚失去又懒惰又懒散还好动武力多多少少无法无天而且比多多少少还要少许多的不中用的六个儿子中的一个,只有其中一个对社区有些好处也比较善良而这一点又是通过被谋杀这个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方式实现的:听见那高昂的平淡的声音又一次说了起来,语气急迫有力,不留空隙,没有抑扬顿挫,几乎像在聊天:

‘哦,县治官,我只希望你不会告诉我那个证明坟墓里没有我儿子的人的名字。我只希望你不提起那个名字。’——锐利的浅色小眼睛盯着锐利的浅色小眼睛,县治安官的口气仍然很温和,但现在有点莫测高深:

‘不,高里先生。那坟墓不是空的。’后来,事情过去了以后,他才认识到正是在这个时刻他相信他也许不知道为什么路喀斯居然能活着抵达镇上因为那原因很明显:当时除了死者正好没有一个高里在场:但他至少知道老人和他两个儿子是怎么在他和县治安官和舅舅到达坟地时从教堂后面的小树林里骑着马出现的,而且肯定知道为什么经过了快四十八小时路喀斯还活着。‘里面是杰克·蒙哥马里。’县治安官说。

老人转过身,立时立刻,不慌不忙甚至飞快而轻巧得仿佛他那瘦小的无赘肉的身架子对空气没有阻力对那些引起行动的肌肉也没有任何分量,他朝着篱笆的方向喊了起来那边两个年轻人还骑在骡子上跟服装店里的人体模型一模一样也同样纹丝不动,甚至还没开始翻身下地直到老人喊道:‘孩子们,上这儿来。’

‘没关系的,’县治安官说,‘我们可以干。’他转脸对两个黑人说:‘好了。拿你们的铁锨——’

‘我跟你说了,’舅舅又飞快地咕哝说,‘叫他们回汽车去。’

‘说得对,律师——史蒂文斯律师,对吗?’老人说,‘让他们离开这儿。这儿是我们的事。我们来对付。’

‘现在这是我的事,高里先生。’县治安官说。

老人举起手枪,沉稳而不慌不忙地弯起胳臂肘使之跟地面平行,大拇指弯起来压在击锤上将它扳了起来使它成击发状也许还差一点,并没有指向任何东西只是瞄准县治安官的裤子上没有皮带的空搭襻的某个地方。‘让他们离开这儿,县治官。’老人说。

‘好吧,’县治安官说,并没有挪动身子,‘你们俩回汽车去。’

‘还要远一点,’老人说,‘让他们回镇上去。’

‘他们是囚犯,高里先生,’县治安官说,‘我不能那么做。’他并没有挪动身子。‘回去坐在汽车里。’他告诉他们。他们于是走了起来,不是返身朝大门走去,而是直接穿过围起来的墓地,走得很快,高高地抬起他们穿着带条纹裤子[134]的膝盖和脚,他们到达对面围栏时已经走得很快了,他们连跨带蹦地越了过去这时候才改变方向朝那两辆汽车走去这样他们在走到县治安官的汽车以前离那两个年轻白人的距离不会比他们离开坟墓边上时稍近一点:他[135]现在看着骑在骡子背上的长得跟一条晾衣绳上的两个夹子似的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两张长得完全一样的脸甚至连受风霜侵蚀的程度也完全一样,乖戾脾气急躁而又平静,直到老人又大声喊:

‘好了,孩子们。’于是他们像一个人一样翻身下了骡子,甚至像受过训练的杂耍队一样在同一时刻下来又像一个人那样都用左脚跨过围栏,完全不去理会那扇门:这是高里的双胞胎,相像到连服装和鞋子都一模一样只是一个人穿件卡其布衬衫另一个人穿一件没有袖子的套衫;三十来岁,比他们的父亲高一头长着一对跟他一样的灰白色眼睛和一样的鼻子只不过它们不像大雕而像老鹰的钩状喙,他们一言不发走上前来,那冷漠沉着而不苟言笑的面孔毫无表情甚至不向他们任何一个人瞥上一眼,终于老人用手枪(他看见那击锤已经放下来了)指指那两把铁锨用高昂的甚至听起来都有点高兴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