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于是舅舅打开房门他们马上闻到咖啡和煎猪肉的香味,踩着地板革往门厅后面有微弱光线的地方走去走过铺着地板革摆着租来的大急流家具[60]的餐厅进入厨房,进入那柴火熊熊发出欢乐轰鸣的柴灶间,县治安官站在灶头看着一个油星四溅的长把平底煎锅他穿着内衣裤和袜子,裤子背带垂挂着头发像十岁的孩子睡过觉以后那样蓬松而凌乱,一手拿着翻面饼的铲子另一只手拿着块擦碗布。他们还没走进屋县治安官已经把大脸转向了房门口他看着他们浅灰色的严酷的眼珠从舅舅转到哈伯瑟姆小姐再到他身上又转到艾勒克·山德,即使在那个时候并不是那眼睛张大了一秒钟而是那小小的冷冰冰的黑瞳仁在那一瞬间收缩成针尖那样大小。但县治安官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舅舅,在连那小小的冷冰冰的瞳仁都似乎又扩大了好像吐气的时候胸部松弛了下来似的他们三人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县治安官,舅舅叙述着,迅速概括而简练,从前一天晚上在监狱里舅舅意识到路喀斯开始告诉——或者说询问——他一些事情讲起,一直讲到他十分钟前进舅舅的房间把他吵醒为止,然后他不说了他们看着那小小的冷冰冰的眼珠又一次嗒。嗒。嗒。嗖。[61]越过他们的脸又回到舅舅的脸上,看着舅舅几乎有四分之一分钟没有眨一下眼。然后县治安官说:

‘要不是有这样的事情你们是不会清早四点钟到这儿来讲这么个故事的。’

‘你不是在听两个十六岁的孩子讲的故事,’舅舅说,‘我要提醒你哈伯瑟姆小姐也在场。’

‘你用不着提醒,’县治安官说,‘我没有忘记。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接着县治安官转过身子。他身材魁伟又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你想不到他行动会那么敏捷他似乎还没挪动身体可已经从炉灶后面墙上的钉子上拿下另一个煎锅似乎还没转动就已经转身向着桌子(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注意到,看到那块熏肋肉)他似乎还没有转动就已经从肉边上拿起一把刀子而舅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我们有时间吃吗?你得开车走六十英里到哈里斯堡找地方检察官;你得带着哈伯瑟姆小姐和这两个孩子一起去做证人,说服他起草一个诉状要求挖掘文森·高里的尸体——’

县治安官用擦碗布飞快地把刀把擦了两下:‘我以为你告诉我文森·高里不在那坟墓里。’

‘从官方意义上来说,他是在坟墓里,’舅舅说,‘根据县里的记载,他是埋在那里的。要是你这样的人,住在这里的人,这辈子政治生涯里一直认识我和哈伯瑟姆小姐的人,你都要问我两遍才相信,你想想吉姆·海勒德会怎么样?——然后你得开车六十英里带着你的证人和申请书回到这里,再去找梅科克斯法官签署命令——’

县治安官把擦碗布放在桌子上。‘我非得这么做吗?’他平淡地,几乎心不在焉地说:舅舅停止说话,在县治安官手里拿着刀子从桌子前转过身时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噢。’舅舅说。

‘我也想到了另外一些事,’县治安官说,‘我很奇怪你没有想到。或者也许你已经想到了。’

舅舅瞪大眼睛望着县治安官。接着艾勒克·山德——他在他们大家的后面,几乎还没有走进餐厅通往厨房的门——用一种平淡的无动于衷的声调说话仿佛他在读一个宣传某样他并不拥有也从来不想要的东西的广告上的流行口号:

‘那可能不是骡子。那可能是匹马。’

‘也许你现在已经想到了。’县治安官说。

‘噢,’舅舅说,‘对。’但哈伯瑟姆小姐已经讲起话来。她飞快地狠狠地瞪了艾勒克·山德一眼不过她现在又用同样的飞快而凶狠的眼神看着县治安官。

‘我也想到了,’她说,‘我认为我们不必保密。’

‘我也这样认为,尤妮丝小姐,’县治安官说,‘只不过需要考虑的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间屋子里。’

‘哦。’哈伯瑟姆小姐说。她还说了‘是的’。她嘴里说‘当然’,人已经走动起来,在门和桌子半中间的地方跟县治安官相遇从他手里拿过刀子继续走向桌子而他走过她身边向房门走来,舅舅还有他还有艾勒克·山德都侧身让路县治安官走进餐厅穿过餐厅走进那黑暗的门厅,把身后的门关上:于是他琢磨起来为什么县治安官起床的时候不把衣服穿整齐;一个不在乎或者不得不或者反正要在凌晨三点半钟起床给自己做早饭的男人总不会在乎再早起五分钟可以有时间穿上衬衫穿好鞋子这时候哈伯瑟姆小姐说话了他想起她了;因为有女士在场当然他连早饭都等不及吃就去穿衬衫和鞋子了哈伯瑟姆小姐说话了他猛地一激灵,没有动作但从睡眠里挣扎出来,他已经像马似的站着睡了几秒钟也许甚至是几分钟了可哈伯瑟姆小姐还在把肋肉转到一边刚要切第一片。她说:‘难道他不能打电话到哈里斯堡让地方检察官打电话给梅科克斯法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