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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酒不成席,酒满心诚,这是中国的老话,但有的时候有席却不能喝酒,这不是什么规矩,而是特定环境决定的。

刘权中午一般是不出来吃饭的,单位食堂既便宜又实惠,还能避免许多同事间的猜忌,所以有事基本都安排在晚上。刘权今天是开着车来的,这样能合理地拒绝喝酒。更重要的是,刘权今天来这里吃饭,要谈的是一个需用清醒头脑判断的事情,而绝不是为了消遣。

看刘权进来,任毅热情地迎过来握手。“刘哥啊,等你半天了,怎么样,路上堵不堵?”任毅问。

“嗨,除了晚上十二点以后,这路上什么时候能不堵啊!”刘权摇了摇头。“我那破车也不行了,又废油又难开,晃悠了半天才过来,久等,久等啊!”刘权说着看了一下四周,确认今天只有他和任毅两个人。

“刘哥,就咱们俩,没别人。”任毅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来,服务员上菜,刘哥,客随主便,就听我的了啊!”

“嗯,你点你点,我第一次来这儿。”刘权说。

“您开车就别喝酒了,嗯,来点儿鲜榨的果汁吧。”任毅明白刘权的意思,开始就着菜单的第一篇点。

刘权靠在椅子上,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为今天这顿饭,他开车整整花了一个小时。这个位于城西郊区的高档酒家,是任毅按着刘权说的位置找的。其实他和刘权一样,都是第一次来,他们都觉得这里安全。

刘权点燃了一支烟,待服务员出去后说:“任总啊,今天咱说好了啊,AA制,饭钱一人一半。”

“那哪儿行啊,刘哥,您这不是见外了吗?”任毅摆手,“你们警察挣得那点儿钱我可知道,养家糊口将将够,您可别跟我们这些开公司的客气啊……”

“别。”刘权抬手打断了任毅的话,“这是我的原则,AA制,一人付一半,要不我就走。”刘权说得挺当真。

“这……”任毅笑着停顿了一下。“行,就按您说的做。”任毅的眼神挺复杂。

刘权和任毅对视着,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两人就都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他们都怕对方从自己眼睛里看到真实的东西,或者都怕自己揭穿了对方的真实想法。有时事情就是这样,各怀目的也好,心口不一也罢,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大家都要按着规矩办事,按着游戏规则来,一步一步来,切不能乱,除非是你不想玩了。

“任总,说说吧,今天特地把我叫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想谈点儿什么?”刘权开门见山。

“呵呵,刘哥果然是个警察,痛快。直说了吧,今天请大哥来,还是为了我的那个案子。”任毅说。

刘权弹了弹烟灰,看着任毅说:“那你可找错人了,任总。我现在虽然负责你这个案子,但只是跑腿的,做不了主啊,我上面有探长、队长,具体怎么查都是领导布置下来的工作,你说这……”刘权显得很为难。

任毅当然知道刘权这么说的用意。“刘哥,这你放心,我知道你办这个案件不容易,加班加点儿的,上班有准儿下班没准儿。但我也知道,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你们领导都在听你的汇报,所以,你才是最辛苦的人啊!”任毅特意加重了“辛苦”二字的语气,他想刘权也该明白里面的含义。

刘权笑了笑。“其实啊,干警察是不容易。干好了吧,别人觉得是应该的;干不好吧,就得招人骂。特别是经济案件,就很难让两头都说好的。不够案子,破不了,人家举报人说你警察不行,干不好工作。破了案子抓了人吧,被告也得记恨啊!唉,这种感觉你们搞公司的人理解不了啊!”刘权说。

“呵呵,是理解不了。其实别人的理解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任毅说,“不有那么一句话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管他们说什么呢,只要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用顾忌其他。”

“不用顾忌其他?”刘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提职、加薪、公费医疗,哪个不得从这个职业里出。你是今天亏空些,明天拿一个项目就翻身了,但我们不行啊,我们得靠着这身衣服养家糊口啊,不光得顾及全面,还都得顾及好了,不定哪个事得罪了谁饭碗就不保呢!”

“嗨,瞧您说的,言重了,刘哥。”任毅说着举起了酒杯,“来,您今天不喝酒,咱们就果汁代酒,祝您步步高升!”

“啪”,小吕拿酒杯底碰了赵顺的酒杯沿儿,赵顺立即停止了讲话。

“我告诉你啊,这公安局干什么都得讲规矩,其中这酒桌的规矩最重要,没哪个警察不喝个半斤八两的。”赵顺喝得微醺,面红耳赤地说,“这碰杯的规矩是,地位低的、年龄小的,要用杯子沿儿碰地位高、年龄大的杯子底,懂了吗?”赵顺讲得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