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3页)

10月29日星期四我到他家敲门,没想到他竟然不在家。凯蒂在家,我们在他们家光线不足的小客厅谈话。她知道这天卡罗琳结婚,要我告诉她婚礼上“所有精彩片段”。她端了杯白兰地给我,我开心地接受了。我的鼻子、脸颊和双手都被冰冷的秋风刮得发红。我强烈感觉,我进来之前她在喝酒。

总之,我告诉了她婚礼的“所有精彩片段”,而且扩大解释了“精彩片段”,纳入我跟卡罗琳的过往情史。那些故事听在一般中产阶级耳里势必很震撼,但我向来知道凯蒂没有她父亲那些中产阶级幻觉。如果坊间的诸多谣言或说法值得相信,那么她老早就找到了情人(或多位情人)来填补我弟弟欠缺(或不善表达)的热情。她是个世故的女人,此时在关着百叶窗的幽暗小客厅里坐在离我太近的地方啜饮白兰地,客厅里的主要光源来自小小炭火。我发现自己对她和盘托出我跟卡罗琳的过去,这些事我从来不曾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她父亲。

我娓娓道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凯蒂说这些,除了想倾吐闷在心里太久的事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内心已经同意狄更斯的无情预测,百般不愿又痛苦地相信我弟弟将不久于人世。查理的症状尽管偶尔减轻,整体看来却是持续恶化。如今就连我这个矢志爱护他的哥哥都觉得他可能只剩一两年寿命,届时这个年华渐渐老去(她今年二十八岁)却仍然迷人的女人将会变成寡妇。

凯蒂发挥她的轻率特质,脱口而出说道:“你如果知道父亲怎么评论卡罗琳的婚姻,一定会很吃惊。”

“说来听听。”说着,我又靠她更近些。

她帮我跟她又斟了些酒,摇摇头:“可能会伤到你。”

“胡说。你父亲说的任何话都伤不到我。我跟他已经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了。拜托你告诉我,他是怎么评论今天这场婚礼的?”

“这些事他当然不是跟我说的。我只是碰巧听到他跟乔吉娜姨母聊天时说:‘威尔基的事出乎大家意料。谁也不知道,这场婚事说不定只是那女人的谎话,想逼威尔基娶她,没想到结果不如她预期,计划失败。’”

我震惊地坐在原处。我的确受到了伤害,而且一阵错愕。真是这样吗?难道连那场婚礼都是卡罗琳企图套牢我的计谋?她是不是希望我感受到失去她的痛苦,会公然反抗并否认婚姻的一切束缚,追到乔瑟夫·克罗家求她回到我身边……求她嫁给我?我心里涌起强烈的作呕感,连皮肤都阵阵颤动。

我备受打击,只能勉强对凯蒂说:“你父亲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令人惊奇也令人振奋地,她伸出手来捏捏我的手。

喝着第三杯白兰地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哀怨地向凯蒂吐露心声,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又会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几乎一字不漏地对查理重述这些话。

“凯蒂……别对我太苛刻。这一年我过得很苦,我生了病,母亲过世,一个人孤单寂寞。今天看到卡罗琳结婚,某方面来说我有种奇特的满足感,与此同时却又异常心烦意乱。毕竟她走进我的生命已经超过十四年,帮我料理家务也超过十年。亲爱的凯蒂,我认为任何男人碰到我这种状况都值得同情。我不习惯独自生活,很久以来都不习惯一个人。我已经习惯有个和善的女人陪我说说话,就像你现在这样。习惯有个人来照顾我,偶尔溺爱我。所有男人都喜欢这样,或许我更是如此。男人很容易习惯家里有个美貌的女人,习惯有个女人总是穿着漂亮衣裳,总是在屋子里走动,永远不会走远,为年老单身汉带来另一种光明与温暖。突然有一天,基于某些与他无关的原因他落得孤孤单单,被遗弃在寒冷的黑暗中。任何女人,或者像你这样的人妻,很难理解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凯蒂聚精会神望着我。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好像又靠得更近了些。她绿色长洋装底下的膝盖离我的膝盖只有几厘米。我忽然有股冲动,想跪在地板上,把头埋进她膝上,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那一瞬间我相信她一定会用双臂搂住我,会拍拍我的背和头,或许甚至把我泪湿的脸庞抬起来靠向她的胸口。

相反地,我坐在原处,只是靠得更近些。“查理病得很重。”我低声说。

“是。”这个单一字音里似乎没有特别的哀伤,只有赞同。

“我也病了,但我一定能康复。我的病只是暂时的,它始终没有影响到我的身体机能或我的……需要。”

她望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一股兴奋的期待。

于是我柔声却急切地说:“凯蒂,我猜你不会嫁给一个……”

“不,我绝不会。”凯蒂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