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5页)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绷着脸说。

“您却好像在文章里表达过截然不同的见解。”菲尔德探长说。他肥胖的食指动了一下,男孩比利连忙过来重新斟满我们还在冒热气的酒杯。

“什么文章?”我问。

“我记得那些文章都收录在一本叫“居家磁力之夜”的书里,每一篇都清清楚楚署名W.W.C,也就是威廉·威尔基·柯林斯。”

“天哪!”我叫得有点儿大声,“那些东西应该有……多久?有十五年了吧?”他说的那些文章是我在1850年早期为怀疑论者乔治·刘易斯的周刊《领导者》写的。我只是报道当时非常流行的一些客厅实验:比如男人或女人接受催眠;无生命物体——比如杯子里的水——被催眠师催眠;灵敏体质者表演读心术或预测未来;跟亡者沟通等。对了,现在我撇开鸦片、酒精和头痛想起来了,有个女人让自己和她坐着的高背椅一起飘浮在空中。”

“柯林斯先生,过去这段时间以来有什么特别原因让您改变想法吗?”我发现菲尔德霸道又含沙射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惹人厌。

“探长,那些不是我的观点,只是当时的专业观察。”

“可是您不再相信男人或女人——比如说某个学习一个久被遗忘的社会的古老技艺的人——能够飘离地面三米,在狄更斯先生的窗外窥探?”

够了,我受够了这些鬼话。

“我从来就不相信这种事。”我拉高嗓门儿,“十四五年前,我以一个年轻人的眼光报道发生在某些人家客厅里的不可思议……事件……以及在场目睹这些事的人信或不信的态度。菲尔德探长,我是个现代人,这句话在我这个年代的人的解释就是‘不信鬼神的人’。比方说,我甚至不认为你那位神秘的祖德真的存在。或者我用更明确更肯定的方式表达:我相信你跟狄更斯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利用了某个人物的传奇,而你们都把我当成你们游戏里的棋子,不管那是什么游戏。”

以我当时的状态,时间又是天将破晓,这段话实在太冗长,说完后我把脸埋在热乎乎的雪莉酒杯里。

菲尔德探长碰碰我的手臂,我抬起头。他布满皱纹的红润脸庞表情很严肃:“柯林斯先生,是有人在玩游戏没错,可是被耍弄的却不是您。这其中确实也有棋子遭人摆布,而且是更重要的棋子,但您不是棋子。我几乎可以确定您的朋友狄更斯先生是。”

我抽走被他按住的衣袖:“你在胡扯什么?”

“柯林斯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找到这个祖德?”

我扑哧一笑。“你想要回你的退休金。”我说。

我以为这句话会惹他生气,所以很意外他竟然露出轻松笑容:“柯林斯先生,确实是这样。但那是我在这个特殊棋局里的最小目标。您的祖德先生和我年纪都大了,都决定要结束这场我们玩了二十多年的猫捉老鼠游戏。没错,我们各自在棋盘上都还有足够的棋子可以规划最后一步棋,但我相信您一定没办法理解我们这场游戏最后的结果必然……势必……是某一方的死亡。不是祖德死就是菲尔德探长亡。不会有别的可能。”

我眼皮连眨好几下。最后我问:“为什么?”

菲尔德探长上身再次靠过来,我闻到他呼吸里的温热雪莉酒。“先生,当初我说自从二十多年前祖德从埃及来到英国以后,他本人或他那些被催眠的爪牙已经杀害超过三百条人命时,您可能觉得我在夸大其词。可是柯林斯先生,我并没有夸大其词。正确的数目是三百二十八条人命。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有人阻止这个祖德。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伦敦警察厅服务或私人执业期间,我不断跟这个恶魔发生小冲突,在这场经年累月的棋局当中,我们都折损过士兵和城堡,却也都精进了棋艺。可是柯林斯先生,真正的终局到了。如果不是那个恶魔将我的军,就是我将他的,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我凝视菲尔德。过去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狄更斯精神失常,此刻我相信还有另一个疯子在左右我的人生。

“我知道我请求您协助的报酬只是帮您对您的卡罗琳隐瞒马莎小姐的存在,”菲尔德探长说,我觉得他把对我的威胁描述得真够文雅,“但我还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交换您的协助。实质的东西。”

“是什么?”我问。

“柯林斯先生,您目前生活上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我很想回答“你”,借此跟他摊牌,却讶异地听见自己说出“疼痛”两个字。

“没错,先生……您提到过您承受着风湿和痛风之苦,恕我直话直说,从您的眼睛就明显看得出来。持续性疼痛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小事,尤其是像您这样的艺术家。先生,如您所知,警探凡事依赖推理,您在这个天气恶劣的3月夜晚造访萨尔烟馆和这个污秽地区,就是为了舒缓疼痛。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