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书房内铺着地毯,窗前放着一张卧榻,上面铺着竹席,旁边还放着一个鱼缸,看起来应该是主人平时休憩的地方。靠里的一面墙有一个大古董柜,陈列着许多古玩瓷器和异国运来的各种珍奇物品。另外一面墙摆着几个紫竹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函函的书帙和画轴,但是这些书籍显然没有什么人经常翻看,书页崭新得就好像刚刚从书铺中买回来的一样,靠近书桌的那个书架上放着信件和文书,而房间正中的乌木书桌上面则放了一些账簿,狄公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玉石的算盘,一些好像是用来随手记录的纸条乱糟糟地纠缠成了一堆,甚至还打了卷儿,角落里还有一个扎上了口的缎子做成的小口袋。

狄公本以为里面放的会是印章一类的东西,但是拿在手里发现手感不对,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种子,而这种子大家已经非常熟悉了,正是米囊子。

“米囊子?”狄公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这里也有?”

他随手扒拉了一下那堆纸条,没想到从里面掉出一个小巧的笛子。

“米囊子是用来喂鸟的吧,觉得鸟应该很喜欢这东西,我们在宝相寺发现的那些鸟兽的尸体里不就发现了吗?还有,这是一支鸟笛。”沈听松从桌子上拿起那支笛子,“从前在神都的时候,我看过有养鸟的人用过这个,只要一吹这鸟笛,鸟儿就会飞回来。”

“莫非这李天峰在喂养一只鸟?既然发现了鸟笛,试试不就知道了!”秦凤歌性子急,从沈听松手中抢过那鸟笛就要吹,被狄公一把夺下,老人家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胡闹,现场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动!”

“伯父,怎么了?”秦凤歌却还有一些茫然。

“你是不是忘记了李天峰中了毒!茶水有毒没错,但是我怀疑李天峰的中毒并不是因为那个,他的嘴唇和舌尖有紫黑色的斑点,显然是用口和唇接触过毒物,所以这里一切能放到嘴里的东西都要小心!”

狄公就着阳光仔细观察那支鸟笛,在外观上没发现什么异样。狄公想了想,将那鸟笛扔到了鱼缸当中。过了一会儿,鱼缸中的那几尾金鱼开始像发了疯一样游动,最后行动变慢,翻了白肚。

“真的有毒!”秦凤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几条金鱼的尸体,觉得一阵后怕。

“大部分的毒药应该都被李天峰摄入了,否则这些鱼大概死得更快。当他的嘴接触到鸟笛的时候,毒就进入了他的体内。发作后李天峰想要呼救,凶手发现李天峰竟然一直未死,所以着了急,才把他闷死。”狄公眯起了眼睛,“凶手一定知道他常用这东西,所以才能把这个陷阱做成功。”

“凶手为什么没有处理这东西?”

“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因为它落在了这团纸里,没有被凶手发现。”

鸟笛上有毒,还在鱼缸里泡了个澡,没人再去碰它,不过想要原样买来一个也不算什么难事,闻广让手下的衙役去跑了这件事。

“大人,您来看看这里。”一直默默寻找线索的赫云图出了声。

赫云图正在那块波斯地毯旁边。“李天峰的嘴部有瘀青,齿缝里发现了一缕羊毛丝线,而且他齿间出血,卑职刚刚确认那羊毛和他卧房内的被褥地毯无关——因为地上的地毯没有异样。所以卑职到了这间屋子就先看这地毯,果然在这里找到了血迹和风干唾液的痕迹。”

“做得好!”狄公赞许一声,他俯下身子看了一下地毯,果然发现了一处小小的血迹和唾液干涸后的痕迹。

“也就是说,作案现场并不在卧房,而是在这里。李天峰使用鸟笛中毒后,在此处毒发,凶手希望他早早毙命,不要惊动他人,就用地毯捂了上去。在李天峰死亡后,再把他的尸体抬到了床上,在茶壶里投毒让人以为他是饮用了药草茶后暴毙身亡。”秦凤歌理清了其中的关系,“也就是说,凶手想将大家的视线转移到木巫女身上?”

“是的,但茶壶这个圈套做得有点拙劣,看起来并不像事先准备好的,和那个下毒在鸟笛上的并不像是同一人,我觉得更像是……有人画蛇添足了!”狄公捻了捻自己的长髯,随后吩咐人把那天跟着来撞门的家丁叫了来。

“当天你们去撞门,是发现窗子都是闩上的才这么做的?”

“不是的。”其中一个看起来非常伶俐的家丁回答,“是管家和我们说窗子都是闩上的,才让我们去撞门。”那家丁一板一眼地强调说,“可是后来我们想,如果就像别人说的那样,管家说的是假话呢?如果有一扇窗子没有关,是留给凶手出入的,而管家却告诉我们窗子都是关上的呢?”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们口中的这个‘别人’是谁?”狄公并没有想到能从家丁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禁兴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