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现在我们来看看现场,刚刚只是远远地观望,所以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云图,你可以开始了!”狄公掌控了现场后,立刻明确了每个人的责任,大家马上忙碌起来。

狄公先是仔细地看了看房门,房门有从外面暴力撞开的痕迹,因为门闩已经被撞坏。这是一个简单的搭扣式门闩,那个用来搭到凹槽里的横木被撞断,木榫也折断了。屋子里被翻得很乱,墙上用来装饰的一把胡琴也被掼在了地上,琴弦被扯得七零八落。所有的箱子柜子都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看起来像是遭遇了洗劫一样。罗什的外袍也被扔在了地上,衣服的前襟上几乎都是呕吐物,屋子里的气味非常难闻。

“他死前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否则神情不会这么惊恐。”在检查尸体的赫云图轻轻地说了一句。

“外袍上没有血迹也没有破损,伤口周缘的皮肉并不外翻,伤口侧面呈现白色,间或有红点。这说明死者是死后被刺,所以并没有流多少血。而脖子上的勒痕也是死后形成的——很多抓痕其实就在勒痕之下,身上——主要是臂膀之处有几处瘀青,应该是碰撞所致。”赫云图说完这些情况后,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但是这就有些矛盾,脖子上的抓痕是因为在窒息的痛苦下自己抓的——但那并不是手指伤痕的来源,脖子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的手指磨到见骨?如果他能感觉到窒息,又怎么可能是死后被勒?”

“云图,窒息不一定是由勒杀一种途径产生啊!”

“也对,我的脑子怎么就突然往一根筋上使劲了呢!”赫云图笑了起来,敲了敲自己的头。

“指甲缝里有东西吗?”

“有,木屑。”

狄公凑到赫云图跟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罗什的尸体,果然如赫云图所说,罗什的十只手指的甲缝里都或多或少有些木屑。

“敢问大人,您是说这死者不是被勒死也不是被刺死的?”听了半天的闻广战战兢兢地问。

“是的。”狄公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那么敢问大人,他的真正死因是什么?”闻广小心翼翼地问,虽然他此时生吞了自家仵作的心都有。

狄公和赫云图对视了一下,鼓励地朝赫云图望了一眼。

“他应该是吓死的,所以我想问问他从前是否有心疾?”

“有的。”还是丹珠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随身带着一个玉石的小药瓶,其中有郎中给他配好的药物。郎中说他若能清心寡欲地静养,慢慢就能大好,但是他这个性格,怎么可能做到清心寡欲?劝过几次他也不听,奴家就不再管了。他自己的身子,而且他也是有正经妻室的人,自然有人心疼,奴家在这里横插一脚又算什么呢!”说到后来,丹珠的话中带了几分幽怨。

“如果他有心疾,在极度惊惧之下,被吓死是完全有可能的,现在的问题是,是什么让他这么惊恐?”

“鬼?”秦凤歌想起了半夜时罗什的那一声惊呼,不过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想笑。

“也、也许真的是有鬼!”有人哆哆嗦嗦地接了下一句。众人哑然,都回头来看,说话的正是客栈的伙计,他面色苍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还是被掌柜的推出来的。

“大人,这小子昨天晚上看到了些东西,知道出事后怕得连事情都做不了了。”掌柜的对狄公施了一礼,然后把伙计推到了狄公面前。

狄公一见,正是那位极为热心的小伙子,便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莫怕,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小、小人看到了……”

那伙计见众人都望向他,更是紧张,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

“小人在那时候起夜,路过这个院落,却见这屋里是亮着灯的。小人觉得奇怪,这位团长昨夜醉成那样,为何这个时候还不睡,就多瞧了一眼。可就是多瞧这一眼,回想起来把小人吓了个半死。当时小人睡眼蒙眬,只见到窗上映出一个影子,小人吓得轻呼一声,而那影子倏忽而逝。小人当时以为自己喝酒睡昏了头看错了,继续往前走去了茅厕。谁知道就在小人还在大解的时候,那罗团长也发出了惊呼,把小人吓得差点儿跌到茅坑里,才意识到自己并未看错,背后一阵阵地冒凉气!好容易挣扎着到了他的门前,那罗团长又说自己是做了噩梦,副团长达哈便让我跟其他住客传话道歉,小人便没有多想,可是如今……”小二又哆嗦起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影子?”秦凤歌听他啰啰唆唆说了这么多,一句关键的都没有,不免有些着急。

“别的小人没看清楚,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影子有六只手臂!小人说过,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喝酒喝多花了眼,后来听到罗团长喊了起来,小人便想,他是不是和我看到了同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