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爆炸案(第2/4页)

张弛明显感觉到,顾世的手越拉越沉,简直是在拖着她走。在靠近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泪流满面地停下了脚步。他静静等着她,在病房门口驻留了不到一分钟,顾世深呼吸一口气,急匆匆走了进去。

这个病房很安静,安静得气氛有点诡异,里面只有顾志昌一个床位,靠近门的一侧拉着帘子,最先看到的是他一只没有什么血色的脚。

陈庭陪他们走了一段,告诉他们,爆炸发生时,小吴正在向报警人了解情况,顾志昌准备靠边下车。那一声巨响就在顷刻间把他们的人影埋在了蘑菇云里头。至于哪里来的炸弹,谁在爆炸余尘里乱刀砍伤小吴,现在都还在调查中。

“调查中”,这是他们工作中的高频语,蕴含着希望,也常常包裹着绝望。在外人听来只是冠冕堂皇的外交用语,对于民警,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个泥坑,即使你愿意在其中为了一点点线索摸爬滚打,人们似乎也大多只会看到郁结于泥潭的被动和纹丝不动。

张弛尽力撇开脑子里徘徊不定的这三个字,继续往里走。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慢镜头,时间有点凝固,顾世的脚步越来越快,走到了他的身前,突然又停了下来,他看到床上有个人盖着医院的白床单。确切地说,是白布,没有一丝杂质的纯棉白布。

师傅的胸口部位有一大摊血渍,旁边的吊架上挂着几瓶点滴,氧气机在运作着,周围并没有医护人员。

应该是情况稳定了,顾世好像稍稍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去,拍拍他的一侧:“爸,现在我们在医院了,安全了。”

没有应答。顾世意识到手感有点不对。她诧异地靠上前去,轻轻撩开他身上的布。

父亲的眼睛微睁,整张脸异常苍白,鼻孔里还有已经凝结的血块。

顾世不敢相信地触碰他的手,冰冷,没有温度。这时张弛注意到旁边的显示器已经关闭,氧气机的管子低垂在床边,点滴瓶的针头回旋在瓶口。

原来师傅已经走了!

顾世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这张从没有如此陌生的脸,她终于无助地放声大哭起来。张弛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他一下子跪在了床边。

整个走廊里,顾世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的哭声和张弛压抑在喉咙口的呜咽声。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倘若是父亲而不是小吴躺在手术室里,那该有多好。

在顾世哭泣断续停歇的空隙里,张弛没有停止对师傅喃喃自语。只有张弛知道,自己泪流满面地和已然远去的顾志昌说了些什么。他给了顾志昌三个迟到的承诺。

他郑重其事地拜顾志昌为师,直到把膝盖磕得生疼;他提出要照顾好顾世,就好像面对一个未来丈人那样诚恳、真诚;最后,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师傅揪出真凶,这个案子的恶劣程度不只是袭警,不只在于让他心爱的人痛不欲生,更在于让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刑警永远失去了享受安逸的机会,这本是师傅为别人奋斗一辈子的价值,而今,却成了无声的耻辱和嘲笑。

这些承诺说出口,随着泪水流逝的精气神又一点点回到身体里。不说出这些,不详尽地表达这些平日没机会说的内容,张弛感觉几乎要失去说话的意义,身上的警服也对他不再有任何的含义。

顾世如同一摊肆意流淌的胶体,黏糊地瘫软在父亲床前。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两只有力的臂膀扶着她离开了快要被她焐热的尸体——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

顾世本能地瘫软在他的怀里,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如同落海的人抓住最近的一块浮木……

法医检验说:爆炸发生那一刻,小吴距离爆炸地点相对较远,所以并没有致命伤。当天下午,小吴却因为失血过多,在重症病房里停止了呼吸。张弛隔着玻璃看到的那张脸,前几日还在茶水间里和他谈笑风生。

此刻,他木然地坐在询问室角落里,看似冷眼旁观,手里却飞快地记录着。

张弛本应该参加顾志昌的治丧小组,但是,他坚决要求参与办案,本已经安排了人手的刘队脸色有点铁青,还是默许了。张弛在他眼里一向线条俊朗,甚至有点清秀,这时候,他才看清张弛眼睛里一晃而过的狠劲,犹如烟雾蔓延,一见天日,又猛然消散。他终于清楚顾志昌为何看中这个徒弟了,张弛本不像他想的那样是个“斯文画家,没点刑警的劲道”。

袭警恶性案件打破了A市大概近三十年的纪录。突如其来,起初上下都有点措手不及,接警员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相信不是老百姓在恶作剧打骚扰电话。

应急预案随即启动,侦查工作因而并不显得慌乱。分局局长亲自带队成立了专案组,刑侦总队在市局指派下,第一时间调拨得力干将参与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