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克里特岛的公牛[1](第3/10页)

“我的意思是我实在不明白她指望你干些什么。”

“玛伯里小姐,”波洛说道,“是一位斗士。”

弗洛比舍上校点了点头,温和地表示赞同。

“是啊,她确实是个斗士。她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放弃的。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抗争的……”

他的面色忽然显得既苍老又疲倦。

波洛把声调压得更低了些,小心地问道:“据我所知,这个家族有……精神病史?”

弗洛比舍点了点头。

“只是偶尔出现,”他小声说道,“间隔一代或两代。休的祖父是最近一个犯病的人。”

波洛朝那边的三个人瞥了一眼。戴安娜正很顺利地控制着交谈,一边笑一边跟休开玩笑。别人想必会觉得他们三个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人。

“发作的时候什么样子?”波洛轻声问道。

“那个老家伙最后变得相当狂暴。三十岁以前他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随后他开始有一点古怪,但过了许久大家才注意到,接着便谣言四起,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出了一些事,但被掩盖过去了。可是……哎,”他耸了耸肩膀,“最后他疯得越来越厉害,可怜的老家伙!几乎成了杀人狂!不得不送去鉴定和治疗。”

他停下片刻,又接着说道:“我相信他活到了很大的岁数……当然,休害怕的就是这一点,所以他不愿意去看医生。他害怕被关起来,被关着活许多年。这不能怪他,换成我,也会这么想的。”

“钱德勒上将呢,他是怎么想的?”

“这事儿把他整个儿搞垮了。”弗洛比舍简短地说道。

“他很爱他儿子吧?”

“儿子是他的一切。要知道,他妻子在一次游船事故中淹死了,那孩子当时才十岁。从那时起,他活着就只为这个孩子。”

“他和妻子的感情非常好吗?”

“他崇拜她。人人都崇拜她。她是……她是我所认识的女人当中最可爱的一位。”他顿了顿,接着突然问道,“想看看她的肖像吗?”

“乐意之至。”

弗洛比舍朝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带波洛先生去看一两样东西,查尔斯。他是一位鉴赏家。”

海军上将含含糊糊地挥了一下手。弗洛比舍步履沉重地沿着露台走,波洛跟在他身后。一时间戴安娜收起了脸上那欢乐的伪装,露出一种痛苦而疑惑的表情。休也抬起头,盯着那个留着浓黑唇髭的小个子。

波洛跟着弗洛比舍走进房子。从阳光下走进室内,眼前突然一阵昏暗,波洛一时几乎看不清东西。可他很快就意识到屋内到处都摆放着古老而漂亮的东西。

弗洛比舍上校领他走进画廊。带镶板的墙上挂着已故的钱德勒家族成员的肖像。一张张面孔或严肃或欢快,男人们穿着宫廷礼服或海军制服,女人们则身穿绸缎、佩戴珍珠。

最后,弗洛比舍在画廊尽头的一幅肖像画前停了下来。

“是奥宾[2]画的。”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们站在那儿,抬头望着画中的那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的手放在一条灰色猎犬的颈圈上。这个女人有一头棕红色的头发,显得活力四射。

“那个男孩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弗洛比舍说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没错,有些地方的确很像。”

“当然,他没有她那种柔美——那种女性的气质。他算是她的男性翻版,但是,总的来说……”他突然语塞,“可惜的是他继承了钱德勒家族中唯一不该继承的东西……”

两人沉默不语,四周弥漫着忧郁的气氛——仿佛那些已经故去的钱德勒家族的先人也在为流淌在他们血液中并代代相传的缺陷而叹息……

赫尔克里·波洛扭头望着他的陪伴者。乔治·弗洛比舍仍旧凝望着墙上那位美丽的女人。波洛柔声问道:“您跟她很熟吗?”

弗洛比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十六岁时,我被以中尉的身份派到印度去了……等我回来时……她已经嫁给了查尔斯·钱德勒。”

“您跟查尔斯也很熟吗?”

“查尔斯是我最老的朋友之一。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他们结婚后,您还常跟他们来往吗?”

“我的假期大都在这里度过,这里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查尔斯和卡罗琳一直给我留着一个房间,备好一切等着我来……”他挺起了胸膛,突然间挑战一样地朝前探出脑袋,“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随时候着,以备所需。如果查尔斯需要我,我就在这儿。”

那团不幸的阴影又笼罩住了他们。

“您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波洛问道。

弗洛比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又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