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哈伯德太太对待每一件事时都显得怒气冲冲。一觉醒来她才感觉如释重负,最近发生的事引发的难缠的疑惑终于一扫而空。一个傻姑娘要为愚蠢的现代时尚(这是哈伯德太太所无法容忍的)行为而负责。从现在起,秩序恢复井然。

哈伯德太太怀着惬意的心情下楼去吃早餐,却发现她刚刚获得的轻松感遭到了打击。学生们选择这个特别的早晨以各自的方式做着特别的事。

钱德拉·拉尔先生听说了伊丽莎白的论文遭到破坏后变得激动起来,正口若悬河地讲着。“压迫。”他气急败坏地说,“对土著民族的压迫。蔑视和歧视,种族歧视。这是个已经得到充分验证的例子。”

“钱德拉·拉尔先生,”哈伯德太太针锋相对,“你还是不要随便下那样的结论。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以及为什么那样做。”

“哦,但是哈伯德太太,我认为西莉亚已经去找过您并且承认了。”吉恩·汤姆林森说,“我觉得她这么做好极了。我们都必须善待她。”

“你一定要这么让人恶心吗,吉恩?”瓦莱丽·霍布豪斯愤怒地要求道。

“我觉得你这么说非常不好。”

“承认。”奈杰尔颤抖了一下,说,“这是一个令人生厌的词语。”

“我没觉得不妥。牛津团契(注:牛津团契(The Oxford Group):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瑞士裔美国人弗兰克·布克曼在牛津大学传教,创建了牛津团契。他认为所有问题的根本都可归结于个人的恐惧和自我,解决的方法是把他们的生活交给上帝来安排和控制。)就用过这种说法,而且——”

“拜托,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要把牛津团契当作早餐享用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妈?您是说西莉亚偷了那些东西吗?这就是她不下来吃早餐的原因吗?”

“拜托,我没明白。”阿基博姆博先生说。

没人理睬他。大家都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怜的孩子,”伦恩·贝特森接着说,“她是缺钱还是怎么的?”

“我算不上惊讶,你可知道。”萨莉慢悠悠地说,“我常常有种想法……”

“你们是说西莉亚把墨水泼在了我的论文上吗?”伊丽莎白·约翰斯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太出人意料了,简直不敢相信。”

“西莉亚没往你的论文上泼墨水。”哈伯德太太说,“而且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我本打算稍后悄悄告诉你们的,但是……”

“但是吉恩昨晚在门外偷听来着。”瓦莱丽说。

“我没有偷听,我只是碰巧路过。”

“好了,贝丝,”奈杰尔说,“是谁泼的墨水你一清二楚。是我,可恶的奈杰尔,我用我的小绿瓶干的,是我泼的墨水。”

“他没有。他只是故意那么说的。哦,奈杰尔,你怎么那么傻呢?”

“我多么高尚啊,我在保护你,帕特(注:帕特是帕特丽夏的昵称。)。昨天早上谁管我借墨水了?是你啊。”

“拜托,我没听明白。”阿基博姆博先生说。

“你不需要懂,”萨莉告诉他,“如果我是你,我会躲得远远的。”

钱德拉·拉尔先生站了起来。

“你是问为什么是茅茅党(注:茅茅党(Mau Mau Uprising),肯尼亚的叛乱(起义)者,也称“土地自由军”。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由于土地问题日益尖锐,爆发了茅茅运动。一九五〇年茅茅党被镇压。)?是问埃及为什么怨恨苏伊士运河吗?”

“哦,见鬼!”奈杰尔把杯子摔在茶托上,激动地说,“先是牛津团契,现在又提起政治!居然在早餐桌上!我要走了。”

他把椅子猛地向后推了一把,离开了房间。

“外面风冷,穿上外套吧。”帕特丽夏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

“啧啧啧,”瓦莱丽刻薄地说,“她很快就要长出羽毛,拍打着翅膀了。”

那个法国姑娘,吉纳维芙,英语还没达到能跟上大家快速交流的水平,正用心听雷内在她耳边嘶嘶地翻译。突然,她爆出一串法语,声音接近于尖叫。

“怎么回事?是那个小东西偷了我的粉盒?啊,好啊,我要报警。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注:本书中有多处使用法语,为方便起见,均以仿宋字体处理。)

科林·麦克纳布几次试图让别人听到自己说的话,但他那像领导一般低沉的声音和慢吞吞的语调完全淹没在各种高声调之中。于是他收起高傲的态度,重重地将拳头砸在桌子上,吓得众人缄默不语。桔子果酱罐从桌子上滑落,掉在地上摔碎了。

“你们能闭嘴吗?所有人都听我说。我从来没听过比这更粗鲁无知、冷酷无情的话了!难道你们没有一个人懂得哪怕一点点的心理学常识吗?那个女孩无可指摘,我告诉你们。她正在经历一场感情危机,她需要得到最大限度的同情和关爱,否则她的生活会变得极不稳定。我在警告你们。最大限度的关爱!这才是她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