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波洛坐下来,把腿伸直,说:“啊!舒服多了。”

“把鞋脱了,”奥利弗夫人说,“让你的脚放松放松。”

“不,不,我不能那么做。”这个提议让波洛很震惊。

“喂,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奥利弗夫人说,“就是朱迪思出来看见了也不会介意的。别介意我这么说,你就不该在乡下穿黑漆皮鞋。为什么不给自己买双舒服的绒面鞋呢?或者那些看起来像嬉皮士的年轻人穿的那种?你知道,那种鞋一蹬就穿进去了,而且永远不用擦——很明显,某种先进的工艺能让它们自行清洁。节约人力的小花招。”

“我才不会喜欢那种东西,”波洛严厉地回绝,“不,绝对不要!”

“你的毛病就是,”奥利弗夫人说,一边拆开桌子上的一个很明显是新买来的包裹,“你的毛病就是你总是坚持衣冠楚楚。你更在意你的穿着、你的胡子还有你的样子,而不在意是不是舒服。现在舒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人一旦过了,比方说,五十岁,舒服就是唯一重要的了。”

“夫人,亲爱的夫人,我可不同意您的说法。”

“嗯,你最好同意,”奥利弗夫人说,“不然,你的身体会很受损伤,岁数越大身体越差。”

奥利弗夫人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包装很华丽的盒子,把盖子揭开,从里面拣出了一个小东西,送进了嘴里。然后舔了舔手指,又在手帕上擦了擦,然后含含糊糊地嘟囔道:“黏死了。”

“你不吃苹果了吗?我每次见你你手里都有一袋苹果,要不就是在吃,要不就是袋子破了,苹果撒了一地。”

“我告诉过你,”奥利弗夫人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再也不想看见苹果了。不要。我讨厌苹果。我猜或许有天我能缓过来再接着吃苹果,但我也不会喜欢苹果带来的联想。”

“你现在吃的是什么?”波洛拿起那个色彩鲜艳、上面画着一棵椰枣树的盖子,“突尼斯椰枣。”他读道,“啊,开始吃枣啦。”

“没错,”奥利弗夫人说,“枣。”

她又捡起一颗枣放进嘴里,吐出枣核,把它扔进了灌木丛里,然后接着嚼起来。

“枣,”波洛说,“这很特别。”

“吃枣有什么特别的?大家都会吃。”

“不,不,我不是指那个。不是吃不吃。特别的是这个词的发音就像——日期(注:英文中枣和日期都是date。)。”

“为什么?”奥利弗夫人问。

“因为,”波洛说,“你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了我要走的路,你是怎么说的,我应该走或者已经走了的路。日期,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事情发生的日期是多么重要。”

“我看不出日期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我是说,这案子并没有涉及日期。整件事情发生在多久——才五天之前。”

“案子发生在四天前。对,一点儿没错。但是对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来说都有一个过去。每一个过去都融进了今天,却存在于昨天、上个月或者去年。现在的根源都在过去。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前发生了一场谋杀。一个女孩儿目睹了那场谋杀。而正因为很早之前那个孩子看到了那场谋杀,所以她才会在四天前被杀。不是这样吗?”

“是,是那样。至少,我猜是。也可能根本不是这样。可能就是一个精神错乱的杀人狂,在他心里,玩水就是把一个人的脑袋摁进水里,然后一直摁着。可能就是那种精神不正常的少年在晚会上的一点乐趣。”

“您当初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夫人。”

“不,”奥利弗夫人说,“不,我当时不这么认为。我那时不喜欢这件事的感觉,现在还是不喜欢。”

“我同意。我觉得你说得对。如果不喜欢这些事,就必须知道真相。我很努力地——也许你不这么认为——在调查真相。”

“就通过到处闲逛跟人们谈话,看他们善不善良,然后问他们问题,来调查真相?”

“就是这样。”

“那你查到什么了?”

“事实,”波洛说,“可以按日期排列起来的事实。”

“就这些?还查到别的了吗?”

“还有就是没有人相信乔伊斯·雷诺兹说的话。”

“当她说她看到有人被杀的时候?但是我听到她说了。”

“是的,她说了。但是没人相信那是真的。因此,很可能,那不是真的。她没见过那些。”

“我感觉,”奥利弗夫人说,“你的调查不仅没有让你停留在原地或者前进,反而让你倒退了。”

“事情必须保持一致性。比如说伪造,伪造的事实。所有人都说那个外国女孩儿,那个互换生女孩儿,尽力讨一个时日不多但是很有钱的寡妇的欢心,于是老太太就留下一份遗嘱,或者说一条遗嘱的补遗,把所有的钱都留给这个女孩儿了。是那个女孩儿伪造了遗嘱还是别人伪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