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4页)

“我明白了——是的,明白了……”

“老人不应该挡年轻人的路。我——哦,请你原谅。”

赫尔克里·波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捋了捋胡须。

“我是老了,没错。但我绝不会妨碍年轻人,所以应该没人等着我死。”

“多可怕的想法。”

“但你是个现实主义者,夫人。让我们说得直白一点儿,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年轻人,甚至中年人,耐心或不耐心地等着,等着某人的死能带给他们财富——不是财富,就是机会。”

“机会!”苏珊深吸一口气,说,“那才是一个人真正需要的。”

波洛看向她身后,愉悦地说:

“你先生也来加入我们的谈话了……班克斯先生,我们谈到‘机会’。黄金机会——必须用双手紧紧抓住不放的机会。在这种机会面前,人的良知又能支撑多久呢?你怎么看?”

波洛注定听不到格雷格对“机会”或其他任何主题发表见解。事实上,他发现,与格雷格谈话几乎不可能。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不稳定的气质。无论是出于他自己或是他妻子的心愿,他似乎对聊天和心平气和的谈论完全不感兴趣。嗯,“交谈”这个方法对格雷格无效。

波洛也和莫德·阿伯内西聊过——关于涂料的气味,还有蒂莫西能一起到恩德比来是多么幸运,海伦把吉尔克里斯特小姐也一起邀请来了是多么体贴。

“说真的,她简直帮了大忙。蒂莫西喜欢吃小点心——可总不能动不动就指使别人家的仆人,不过餐具室里有个小瓦斯炉,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可以帮他热一热巧克力之类的,不会打扰到任何人。而且她非常勤快,一天楼上楼下跑个十几趟也不抱怨。哦,是的。我想她当时精神崩溃了,不敢独自留在我们家里。这简直是天意,不过我必须得说,当时我真觉得有些为难。”

“精神崩溃?”波洛突然有了兴致。

他仔细地听莫德讲述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当时突然精神崩溃的情形。

“你说她被吓着了?却说不出来为什么?这实在是太有趣了,非常有趣。”

“要我说,应该是迟发性恐惧。”

“有可能。”

“有一次,当时还在打仗,一颗炸弹落在离我们一英里左右的地方,我记得蒂莫西——”

波洛把自己的思绪从蒂莫西身上拉开。

“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哪一天?”莫德茫然地问。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很不安的那天。”

“哦,那天——没有。我不记得发生过。好像自从她离开利契特圣玛丽之后,就慢慢变成那样了,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她在那里时好像没这么敏感。”

结果,波洛心想,就是那块下过毒的结婚蛋糕。在经历了那种事后,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如此恐惧也是人之常情……而且,甚至当她已经搬到斯坦菲尔德庄园这种宁静祥和的乡下地方,那种恐惧还是没有消退。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增长了。为什么会增长?当然了,照顾蒂莫西那样的臆想症患者的确会让人筋疲力尽,难道焦虑恐惧之感会因此而不停滋长?

一定是那幢房子里有什么东西让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如此恐惧。是什么呢?她自己知道吗?

在晚餐前,他找了个机会和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短暂地单独相处,波洛以一个外国人的好奇心为借口,切入主题。

“你知道,我和这几个阿伯内西家的成员不可能谈及谋杀。但我真的非常好奇,谁不会呢?惨无人道的谋杀——一个感性的艺术家在一幢偏僻的小别墅里被人袭击。对她的家人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当然,我可以想象,对你,也一样。蒂莫西·阿伯内西夫人说,你当时也在屋子里,是吗?”

“是的,我在那里。请你原谅,蓬塔利耶先生,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我能理解——哦,是的,我非常理解。”

说完这句话后,波洛等待着。果不其然,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立刻谈论起来。

没听到任何他之前不知道的事,但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位极富同情心的听众,不时出声表示理解,全神贯注地听着,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简直享受起这次谈话来。

直到她彻底倾诉自己的感觉、医生的说法和恩特威斯尔先生的仁慈之后,波洛才小心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我想,你没单独留在那幢小别墅里是明智的。”

“我做不到,蓬塔利耶先生。我真的做不到。”

“当然。我听说蒂莫西夫妇要来这里的时候,你甚至也不敢单独留在他们的房子里,是吗?”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看上去很羞愧。

“我真的非常惭愧,太愚蠢了,真的。只是我当下的一种恐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