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赫尔克里·波洛收到一封信

当然,以上我所讲述的这些事,在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在仔细询问过这一家人后,我想,我已经记录得相当详尽了。

波洛和我收到阿伦德尔小姐的信之后,便被卷入了这个事件。

我仍能很清楚地回忆起那天的情形。那是七月末一个酷热的早晨,没什么风。

波洛早晨阅读信件时有个很特殊的程序。他把信一一拿起,仔细检查过后,熟练地用美工刀划开。详细地读过之后,再把信放进巧克力罐旁边的四沓信封中的其中一沓里(波洛早餐习惯喝热巧克力——多惹人讨厌的臭毛病啊)。这一切就像机器作业一样规律!

他这一系列动作是那么流畅,哪怕稍有停顿,都会引起旁人注意。

我坐在窗边,看着往来的车辆。刚从阿根廷回来不久,再一次置身于伦敦的喧嚣之中,总能发现让我特别兴奋的事情。

我转过头,微笑着说:

“波洛,我——谦虚的‘华生’——想提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推论。”“洗耳恭听,我的朋友,你的推论是什么?”

我摆出个架势,装出自大的语气,说:

“你今天早晨收的信中,有一封特别有趣!”

“你简直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啊!对,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我大笑。

“看吧,我知道你的套路,波洛。只要你把一封信读上两遍,就说明肯定有什么引起了你的兴趣。”

“你自己判断,黑斯廷斯。”

我的朋友微笑着把信递过来。

我饶有兴致地接过信来看了一眼,立即摆了个痛苦的鬼脸。这信通篇都是用一种老式的、蜘蛛一样的笔迹写成,不仅如此,足足两页纸,到处都是勾画涂抹的痕迹。

“我必须读吗,波洛?”我抱怨着。

“呃,当然不是,这又不是你的义务,当然不用。”

“那你能告诉我信里讲了什么吗?”

“我更希望你能看过之后自己下判断。但如果你觉得枯燥的话,就不用劳烦了。”

“不,不,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抗议道。

我的朋友嘲讽地说:

“那对你来说几乎不可能。事实上,信里什么都没说。”

因为认定他是在夸大其词,我便不再废话,全神贯注投入信件中。

M.赫尔克里·波洛

亲爱的波洛先生,

经过再三地犹豫和踌躇,我决定写(最后这个字被划掉了)我鼓起勇气写信给你,希望你能就我这件绝对私密的事情帮帮忙(“绝对私密”底下画了三条线)。很不好意思,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谁。直到埃克塞特的福克斯小姐向我提起你,尽管福克斯小姐和你本人并不相识,她和我提过,她姐夫的姐姐(很抱歉地说,这人的名字我真的回想不起来了)曾盛赞你,说你十分善良,有着极准确的判断力(“盛赞”底下也画了线)。当然,我当时并没有询问你调查的事件的性质,但据福克斯小姐说,是件痛苦且私密的事(“痛苦且私密的事”底下重重地画了线)。

我停止辨认这蜘蛛一样难认的字体。

“波洛,”我说,“我一定要继续吗?她到底有没有说到重点?”

“继续,我的朋友,一定要耐心。”

“耐心!”我抱怨着,“这简直就像一只蜘蛛掉进了墨水瓶,然后在信纸上走出来的花纹一样!我记得我曾姨母玛丽的笔迹,简直和这个一模一样!”

我再一次埋首,专心致志地继续读下去。

鉴于现在两难的处境,我突然想起你可能愿意帮我做必要的调查工作。这件事,正如你即将知道的,需要你以最高度的警惕来对待,而我,事实上——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有多么真诚地盼望和祈祷(“祈祷”底下画了两条线)这件事是——是我自己完完全全误读了。人们有时总是把一些很容易解释清楚的事情赋予过多的意义。

“我没漏掉一页吧?”我困惑地嘟囔着。

波洛笑起来。

“没有,你没有。”

“因为这看上去不太合理,她到底想讲些什么?”

“继续看下去。”(注:原文为法语。)

事情是这样的,正如你即将要知道的——哦,这些话我还是略去不说了。哦!从这儿开始。以目前的情况,我确定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让我和贝辛市场的人商量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返回去看了看信首。伯克郡,贝辛市场镇,利特格林别墅),但是,与此同时,相信你能理解我现在的不安(“不安”底下画了线)。最近几天我不停地责怪自己太过沉溺于幻想了(“幻想”底下画了三条线),却控制不住地心慌。我可能把这事看得太重了,毕竟,这只是件琐事(“琐事”底下画了两条线),但我的不安还在。我很清楚地知道,不应该再去想这事了。可它侵吞了我的思维,影响了我的健康,鉴于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丁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丁点”底下用粗线标出来)。以你的聪慧,肯定会说,当然,这整件事不过是无稽之谈。事实真相没准儿能给出完全清白的解释(“清白”底下画了线)。然而,无论这事多么琐碎,自从小狗的皮球那件事发生后,我越发感觉怀疑和焦虑。因此,我很想听听你的观点和对这事的见解。这样的话,我敢肯定,能减轻不少我心里的负担。方便的话,你是否能告知我你的收费标准,以及你对这事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