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一万个惊叹号

  昭觉: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但事实上我连第一封都没有发给你,这一封也会是同样的命运,或许,还没有到时候,昭觉,原谅我。

  我为什么犹豫,我的担忧和害怕来自于什么,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我决心要向你坦白一些事情了,从我打电话告诉你我家的备用钥匙藏在哪里开始,那像是某种仪式一般,我把通向我内心的钥匙交到了你的手里,从此我对你再无保留。

  那天我跟你分开之后,我上了飞机,商务舱的空间总是那么宽敞,服务也总是那么周到,我有点儿舍不得这种生活,就像这么冷的天在温暖的被窝里舍不得离开床一样。可我知道我要什么,拿这点安逸和舒适去换我要的那样东西,很公平。

  该从哪里说起,当我生平第一次想要对一个人交付我的心事时,我才发现我这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竟藏裹着这样多的隐秘。

  那就先从身份证上那张令你错愕的照片开始吧。我一直记得那天你脸上古怪的神情,想问点什么又有所顾忌。你是如此在意别人感受的一个人,我想,如果我不主动坦白的话,也许这个谜团会在你心里存在一辈子。

  我的容貌,并不是造物主的恩赐,而是来自整容医生的那双翻云覆雨手,伴随着风险和你难以想象的疼痛,是耗费了很长时间和很多金钱的产物。

  昭觉,坦白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不容易,但是我相信你。

  我做的第一个手术是割双眼皮,十八岁的时候,我拿着一部分大学学费去了整形医院,像个慷慨赴死的战士,没有人陪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陪我。

  手术做完之后,我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的自己说,这就是新生的开始。

  我记得那天我从整形医院走出来,戴着一副二十块钱的便宜墨镜,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我的脚步从来没有那么轻快过,没人注意到这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可我不在乎,我被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给包围了,并且不需要跟任何人分享。

  虽然戴着那么劣质的墨镜,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可是那一天,整个世界在我的眼前变得空前开阔和明亮。

  那种很纯粹的幸福感,一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我才再度感受到。

  在你忙着新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经常背地里去灰白里找闵朗,有时候一待就是两三天,至于这两三天里我们做了什么,如何度过,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想你不需要我说得太直白。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极少极少会说到你和简晨烨,有一次我无意中说起,如果你们知道我们的事情,不知道会怎么想。

  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错了,闵朗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非常难看。

  他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我明白了。

  我们的关系只可见月亮,不能见阳光,闵朗一直觉得我是见惯了风月的人,他不知道,我被他那个背影伤害了。

  从前我一直不知道“被伤害了”是什么意思,这几个字的组合在我有限的人生经验里从未出现过,我这么漂亮,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理由不喜欢我。

  很肤浅对吧,过去的乔楚,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后来我再也没主动提起过你们的名字,有时候他自己提了,我也不搭腔。

  他不是傻瓜,他自然知道这缄默背后的含义,可是他不道歉,也不解释,那种漠然的态度让我有种很深很深的挫败感。

  这个人,他并不喜欢我啊,至少,不像我喜欢他那么喜欢我。

  我太沮丧了。

  人生第一次明白这件事:当你爱上一个人,便意味着你赋予了他掌控你的权力,他可以忽略你,轻慢你,不疼惜你和任意伤害你,你不能有任何怨念,你不能责怪他,因为这是你情愿。

  昭觉,我不能只诉苦,我也要说一些开心的事情。

  有个周末的晚上小酒馆生意特别好,那群人大概还是学生吧,反正精力特别旺盛,玩到很晚了都没有一点散的意思,我跟他们一个人都不认识,但闵朗陪着,所以我也就在旁边一直陪着。

  凌晨四点多他们终于走光了,我困得要命,闵朗把灯关得只剩一盏,然后对我说:“我饿了。”

  我强打起精神陪他去吃东西,凌晨四点多的巷子里又黑又安静,只听得见我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特别清晰,而且听起来又冷又硬像踏在铁板上,当时室外哈气成冰,一点也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