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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旅馆名叫威尔科克斯,前台值夜班的店员得知我跟已经住进这里的政府人员是一起的,而且愿意支付一晚三十五美元的最高房价之后,告诉我刚好还剩最后一间房。这是我这么多年出差住宿酒店以来,第一次在办理入住手续时产生不祥的预感。我把信用卡号报给前台店员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那个家伙看起来已经在他轮班的时间里喝了足足半瓶酒,而且他显然觉得最近这四天完全没有刮胡子的必要,要坚决保护他那一嘴胡子。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没看我一眼,倒是花了不可理喻的长达五分钟的时间四处寻找一支钢笔,最后才终于接受我的提议,借用了我的笔。

“总之,你们这些人到底在这儿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递过一把钥匙,钥匙上原本贴着写有房间号的标签,现在已经磨得看不清了,跟柜台福米卡塑料贴面的磨损程度差不多。

“他们没告诉你吗?”我假装惊讶地问道。

“没有。我只管办理手续。”

“在调查一桩伪造信用卡的案子,最近这附近此类案件频发。”

“噢。”

“对了,沃林探员住在哪个房间?”

他花了半分钟来辨认自己登记的入住记录。“应该是十七号房。”

我的房间非常狭小,当我在床边坐下时,伴随着老弹簧发出的咿咿呀呀的抗议声,床垫至少陷下去半英尺,而另一端则抬起了同样的高度。房间位于一楼,家具一看就是二手市场拉来的,不过还算整洁。屋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烟味。黄色的百叶窗格被拉了上去,能看见唯一的窗户外面装了金属护栏。要是发生火灾,我又没来得及跑出房门,准会像只烤箱里的龙虾一样被关在里面。

我从那只枕套里掏出之前买的旅行装牙膏和折叠牙刷,进了浴室。嘴里还有飞机上那杯血腥玛丽的酒味,我得漱掉,一会儿没准还能有机会跟蕾切尔亲密接触,我得做些准备。

这种老式旅馆的浴室总是最让人受不了,这间浴室也就比我小时候在加油站常看到的那些电话亭稍微大一点。洗漱台、马桶和手持淋浴花洒上都锈迹斑斑,这些东西就把整个浴室塞得满满当当。如果有人推门进来,你恰好坐在马桶上,你的膝盖就完蛋了。洗漱完后,我回到相比之下显得宽敞多了的房间,看了看那张床,决定还是不坐在上面,甚至不想在上面睡觉。我决心冒个险,我把笔记本电脑和塞满衣服的枕套留在屋里,然后出了门。

我刚在十七号房门上敲了一下,门就飞快地打开了,快得让我以为蕾切尔一直在门的那一侧等待着。她迅速将我让进屋。“走廊对面就是鲍勃的房间,”她低声解释道,“有什么事吗?”

我没回答。我们俩久久地凝视着对方,都在等另一个人付诸行动。最后,首先做出行动的人是我。我走近她,将她拉进怀里,深深地吻着她。她似乎跟我一样投入,我顿时平静多了,那些一直在我脑子里叫嚣的絮语也立刻偃旗息鼓。她的嘴唇离开我,然后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打量起这个房间。这里比我的房间大点,家具大概也比我的新十年,但同样令人难以忍受。她的电脑放在床上,一些文件散落在褪色的黄色床单上,可能曾经有上千人在上面睡觉、做爱、放屁或者打架。

“真有意思,”她悄声道,“我今早才离开你,却那么想你。”

“我也是。”

“杰克,我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愿在这张床上、在这个房间、在这个旅馆里跟你做爱。”

“没关系,”我大度地说,尽管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我理解。不过跟我的房间比起来,你的已经是豪华套间了。”

“过阵子我会好好补偿你。”

“好的。对了,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待在这家旅馆?”

“鲍勃想要挨得近些,这样一看到格拉登现身,我们就能行动。”

我点点头。“好吧,我们可以离开一小会儿吗,想出去喝一杯吗?附近应该会有个可以喝点什么的地方。”

“估计比这儿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就在这里待着,好好聊聊吧。”她走到床边,整理好文件和电脑,然后背靠着床头坐下,又拉过一个枕头垫在背后。我坐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椅垫上有一道年头久远、用胶带粘着的刀割痕迹。

“你想聊什么,蕾切尔?”

“我不知道。你才是记者,我觉得还是由你来提问比较好。”她笑着说道。

“聊聊案子吗?”

“什么都成。”

我注视了她好长时间,最后决定还是先用一些简单的话题开场,然后再看看能进行得多深入。“这个叫托马斯的家伙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