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页)

“蓝色文件夹?”

“问我他为什么不直接买个录音机。”理查德说,耸耸肩。

雷格思考片刻。“我猜他不用录音机是因为不喜欢自言自语,”他说,“这里头有个逻辑。也算成立。”

他吃了一大口新上桌的胡椒猪肉,嚼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再度放下刀叉。

“那么,”他最后说,“年轻人麦克杜夫在这些事情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哦,戈登让我编写苹果麦金塔电脑用的一个重要软件。财务电子表格、会计软件,诸如此类,功能强大,容易使用,能生成许多种图表。我问他希望软件具体有什么功能,他只是说:‘一切。我要一套超高级的商业软件给那台机器用,什么歌都会唱,什么舞都会跳。’我的脑子拐了个稍微有点异想天开的弯,试图从字面上理解他的话。

“你要明白,一组有序的数字能描绘任何一样东西,能用来绘制任何一个表面,调节任何一个动态过程——等等等等。任何一个公司的会计账本,说到底也无非是一组有序的数字。于是我坐下来写了个程序,它能接收这些数字,做你想拿它们做的随便什么事情。要是你只想要个柱状图,那它会处理出一个柱状图,要是你想要个饼图或散点图,那它就会处理出饼图或散点图。假如你想要跳舞女郎从饼图里蹦跶出来,从饼图实际上代表的数字上引开人们的注意力,程序同样能做到这一点。或者你也可以把数字变成——举例来说——一群海鸥,它们飞进屏幕的队形和每只海鸥拍打翅膀的方式由公司各分部的绩效来决定。非常适合生成确实有某些含义的企业徽标动画。

“但最白痴的一个功能莫过于,假如你想用一部音乐作品来描绘公司账本,它同样能做到。好吧,我觉得这个功能很白痴。企业界却为之疯狂。”

雷格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块胡萝卜,举在眼前。他隔着胡萝卜严肃地打量理查德,但没有打断他的话。

“你要明白,一部音乐作品的任何一个段落都可以表达为数字的序列或模型,”理查德热切地说,“数字能够表达音高和音长,以及音高和音长的排列……”

“你指的是曲调。”雷格说。胡萝卜没动过地方。

理查德笑了笑。“曲调这个词用在这儿正合适。我会记住的。”

“能让你说得更加流畅。”雷格把胡萝卜放回盘子里,连尝都没有尝。“那么,这个软件卖得很好了?”他问。

“在这儿不太行。大多数英国公司的年度结算报表转换后怎么听都像《扫罗》里的《死亡进行曲》,但在日本,各家公司像鼠群似的扑了上去。它生成了许多欢快的公司颂歌,开头往往很动听,但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你大概会说结尾时总是有点嘈杂。在美国简直是个商业奇迹,从生意角度说,那里是最大的市场。不过现在让我最感兴趣的是去掉会计数据后软件的表现。把代表燕子振翅方式的数字直接转换成音乐。你会听见什么?按照戈登的说法,反正不是收银机的声音。”

“有意思,”雷格说,“非常有意思。”然后终于把胡萝卜塞进嘴里。他转过去,探出身子,对新认识的小女孩说话。

“沃特金输了,”他正色道,“胡萝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低度。对不起,沃特金,但非常抱歉,正如你的糟糕人品,胡萝卜差劲得举世无双。”

女孩咯咯笑得比刚才更自在,对教授绽放笑容。沃特金尽量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一切,但从眼珠游向雷格的样子看得出,他更习惯于捉弄别人,而不是被人捉弄。

“求你了,爹地,现在可以了吗?”女孩有了信心,尽管只是一丁点,同时也有了说话的勇气。

“晚些时候。”她父亲依然这么说。

“现在已经是晚些时候了。我一直在算时间。”

“呃……”他犹豫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去了希腊。”女孩用充满敬畏的微弱声音说。

“啊哈,原来如此,”沃特金轻轻颔首,“好的,好的。去了什么具体的地方吗,还是走马观花地逛了整个希腊?”

“帕特莫斯,”她毫不迟疑地说,“非常美丽。我认为帕特莫斯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除了渡轮绝对不会在号称要来时靠岸。一次也没有过。我算过时间。我们误了航班,但我不介意。”

“啊哈,帕特莫斯,我明白了。”沃特金说,这个消息显然撩起了他的兴趣,“好的,你必须明白,小姑娘,希腊不满足于统治古典世界的文化,还创造出了本世纪最伟大的——有人甚至认为是唯一的——真正有创造性的想象作品。我指的当然是希腊渡轮的时间表。一部超凡脱俗的虚构作品。任何一个在爱琴海旅行过的人都会赞同这一点。嗯哼,对。本人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