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莲城幕流接过对面递过来的调查报告,硕大的褐色信封里面,装着侦探社对水名来岛这一个星期的跟踪记录。进入千禧年之后,个人电脑的普及以及因特网的迅速膨胀,让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通过网络这种经济又快捷的方式传递信息。但是对于侦探社来说,似乎还是传统的纸质报告文书,更能够让客户有安全感。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莲城没有打开信封,而是直接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人说道。

“水名来岛这一周之内的所有活动,报告里面都有详细的记载。”藤井裕也说道。他进入侦探事务所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都是为想离婚而苦于没有证据索要高额赡养费的家庭主妇进行的外遇调查。类似于现在手头这种没有事先告知任何目的和相关信息,只是单纯跟踪某个对象,并详细报告他的日常生活的委托,对于藤井来说是第一次。不告知目的,绝对不是因为没有目的,而是因为目的不可告人。对于这一点心知肚明的藤井,很聪明地吞下了一切疑问。眼前这位日本最大的律师事务所的社长,与自己的老板之间的关系,据说可以追溯到昭和年代。老板替莲城解决过多少麻烦事,根本没有人说得清楚。而这次之所以会派他这种小人物出场,无非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进展到需要被划分到“麻烦事”这个类别中去。

“虽然大学已经放假了,但是他每天都去学校参加暑期的法语补习。”藤井补充道:“每天的作息都非常规律,下课之后基本都是直接回家,有两天跟同学一起聚餐。”

“嗯。”莲城翻开手里厚厚的一叠报告,哗啦哗啦地快速往后翻着,对里面的内容几乎是一目十行。但是显然,他完全掌握了报告内容。

报告里面几乎是重复般地记载着,水名来岛每天的作息。早上十点参加学校的法语补习课程,中午在学校食堂用餐,下午继续是法语课程。不上课的两天,则是在新宿的一家补习班打工。每天九点以前必定回到位于南青山的公寓,即便是跟大学同学聚会的日子。除了每天的服装,从作息时间到交通方式都是一尘不变的。报告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将水名来岛与普通大学生区分开来。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份单调枯燥得没有任何生气的报告书,已经足以表明,水名来岛在其他同样拥有富足生活的名牌大学在校生中,显得多么的格格不入。

莲城的手在标有“2000年8月6日”的那一页停了下来。

“13点20分到22分,在下北泽小池公寓深泽信之的房间外停留了两分钟,然后回到明治大学。”他将报告书中的内容读了出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专程利用午休时间,从大学到下北泽去找这个叫深泽的人?”

“这个的确有点反常。”藤井说道:“他特地坐了四十分钟的电车,到了深泽家之后却连门都没有进去就离开了。”

莲城皱了皱眉头,他啪地一声把报告扔在桌上。“继续向我报告水名来岛的行程,还有调查清楚这个叫深泽信之的人的来历,以及他和水名来岛的关系。不管用什么手段。”

藤井裕也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资料收入公文包中。他完全没有想到,假装不知道深泽信之是谁的莲城,调查水名来岛和深泽信之的关系,才是这次委托侦探社的真正目的。

十天之前,水名来岛打电话给莲城,说是有一个叫深泽信之的人想见他,却不愿意告知见面的目的,只说一天之后,会跟深泽一起来莲城的事务所。寻思着水名来岛这次又要玩什么花样,莲城自然是答应了下来。早在大半年以前,水名来岛就将户籍迁回了水名家。上个月满二十岁之后,也如约从莲城这里接过了香港公司董事的头衔。但是,水名来岛和莲城幕流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的纠结不可能就此结束。

隔天上午,莲城接到前台电话告知深泽信之已经来了,问他此时是否有空。

“让他们上来。”莲城说着就按掉了通话开关。

不到两分钟,门外便传来秘书的敲门声。莲城应了一声之后,秘书说道:“失礼了”,随后将门打开。可是进来的却只有水名来岛一个人。

“那个叫深泽的呢?”秘书离开之后,莲城问道。

“他今天不能来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对于水名来岛,莲城早已是连基本的礼貌都懒得假装了。

“莲城律师,我觉得还是不要让深泽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你这间华丽的办公室里面比较好。”水名来岛说着,坐在离莲城的办公桌隔着半个房间距离的沙发上,并将提在手里的纸袋子放在一旁的地上。一顶棒球帽的边缘从袋子里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