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3/11页)

这正是我刚才心中所想到的问题。尚蒂耶原来是圣德尼街的一个修鞋匠,后来痴迷于舞台,曾在克雷比雍的悲剧《泽尔士王》中试演泽尔士一角,结果一番苦心换来冷嘲热讽,弄得自己声名狼藉。

“看在上帝份上,”我失声嚷道,“请告诉我诀窍(如果有诀窍的话),告诉我你能看透我心思的诀窍。”说实话,我当时竭力想掩饰自己的惊奇,可反倒比刚才更显诧异。

“诀窍就是那个卖水果的,”我朋友答道,“是他使你得出结论,认为那个修鞋匠个子太矮,不配演泽尔士王和诸如此类的角色。”

“卖水果的!你可真让我吃惊!我并不认识什么卖水果的。”

“就是我们走上这条街时与你相撞的那个人。这大约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

这下我记起来了,刚才我俩从C街拐上这条大街时,的确有个头上顶着一大筐苹果的水果贩子冷不防地差点儿把我撞倒。可我不能理解的是,这和尚蒂耶有什么关系。

迪潘脸上没有丝毫糊弄人的神情。“我给你解释一下,”他说,“听完解释你也许就完全清楚了。我们先来回顾一下你刚才的思路,从我开口说话追溯到那卖水果的与你相撞。这段时间你思维的主要环节是:尚蒂耶、猎户星座、尼科尔博士、伊壁鸠鲁、石头切割术、铺路石和那个卖水果的。”

很少有人在其一生中没有过这样的消遣,那就是回顾自己的思路是怎样一步步到达某个特殊的结论。这样的回顾往往非常有趣,而初次进行这种回顾的人常常会惊于发现自己最初的念头或思路的最后终点竟会相差十万八千里,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所以,当听完迪潘那番话并不得不承认他所言句句是真时,我心中当然是万分惊讶。他继续道: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走出C街之前一直在谈马。那是我们刚才谈论的最后一个话题。当我们拐上这条街时,一位头顶大筐的水果贩子从我俩身边匆匆擦过,把你撞到了一堆因修人行道而堆起来的铺路石块上。你踩上了一块松动的石块,滑了一下,稍稍扭了脚脖子,你显得有点儿生气或是不高兴,嘴里嘀咕了几声,回头看了看那堆石块,然后不声不响地继续行走。我并非是特意要留神你的举动,只是近来观察于我已成了一种必然。

“后来你两眼一直盯着地面,面带怒容地看那些坑洼和车辙(结果我看出你还在想那些石块),这样一直走到那条名叫拉马丁的小巷,就是那条正尝试用交搭铆接的砌石铺地面的小巷。这时你脸上露出了喜色,我还看见你嘴唇动了一动,我毫不怀疑你念叨的是‘石头切割术’,一个非常适用于那种铺砌法的术语。我知道你不可能在念叨‘石头切割术’这个词的时候不联想原子这个同根词,从而进一步想到伊壁鸠鲁的原子说;因为我俩不久前讨论过这个题目,当时我向你说起那个杰出的希腊人那些模糊的推测是多么奇妙但又多么不为人知地在后来的宇宙进化星云学说中得到了证实,我觉得你免不了会抬眼去望望猎户座中那团大星云,我当然料到你会那样做。你果然抬眼望了,这下我确信自己摸清了你的思路。而在昨天的《博物馆报》上发表的那篇针对尚蒂耶的讽刺长文中,那位挖苦修鞋匠一穿上厚底戏靴就改了名的讽刺家引用了一句我俩经常爱提到的拉丁诗句:

‘第一个字母已失去它原来的发音。’

“我曾告诉过你,这句诗说的是猎户星座,现在拼作Orion,但从前拼作Urion;由于我解释时也有几分挖苦,我想你对此不会轻易忘记。所以这非常清楚,你不会不把猎户星座和尚蒂耶这两个概念连在一起。从你嘴角掠过的那种微笑我看出你的确把它们合二为一。你想到那位怪可怜的鞋匠成了牺牲品。在此之前你一直弯着腰在走路,可那会儿我看见你挺直了腰板。这下我肯定你想到了尚蒂耶矮小的身材,于是我打断了你的思路,说他(那个尚蒂耶)是个非常矮小的家伙,他更适合去杂耍剧院。”

那件事发生不久后的一天,当我俩在读《法庭公报》晚间版时,下面一则短讯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离奇血案:今晨三点左右,圣罗克区的居民被一阵可怕的尖叫声惊醒,声音明显是从莫格街一幢房子的四楼发出,人们知道那幢楼房里只住着一位姓莱斯巴拉叶的夫人和她的女儿卡米耶·莱斯巴拉叶小姐。邻人试图以正常途径进门未果,稍后用一橇棍撬开大门,八九位邻居在两警察陪同下入内。此时尖叫声已停,但当众人冲上一楼楼梯时,听出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粗野的声音在争吵,争吵声似乎从楼上传出。当人们登上二楼时,那些声音也听不见了,这时整座楼房一片沉寂。人们分头匆匆搜寻一个个房间。当搜寻者进入四楼一个朝后的大套间时(该套间房门反锁,人们是破门而入),室内的景象令每个人都又惊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