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契觉得很茫然。护士沿着走廊把他推出术后观察室,给他看一个纸杯,里面盛着子弹。“这是吴医生从你的后背、脖子和脑袋里取出来的,”她解释道,“吴医生觉得你可能会想留着这些东西。”

契正头昏眼花,根本无法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抬了抬眼皮。

“这算是一种纪念品,帮你记住这件事。”护士又补充道。她说的那个吴医生是个中国人,又好像是柬埔寨人,这似乎能解释他为什么会说那么奇怪的话。

“嗯。”契虚弱地应了一声。

护士看着他,说:“你说了算。”

护士又说了一大堆话,契没听进去多少。他想叫住她,问她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这个力气。不过他的后脑勺帮他想起来了,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止痛药、麻醉剂,契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后脑勺上的伤口。这让契想起多年前,一匹小马驹踢了他一下,正踢在小腿胫骨上,那之后的一个月,断裂的骨头时刻都在对他的神经系统发出痛苦的抗议。

不过还活着的幸福感还是压倒了疼痛。我还活着,这让他感到很惊讶。他还能依稀记得,女人犹犹豫豫地走进霍根屋,用猎枪的枪口指着他的情景。他还记得那一秒他以为她会再补一枪,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也许她本来就是打算那样做,但最终还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他极力说得有条理,不过现在想来却犹如雾里看花,不,是干脆一片空白。医学上把这种现象称为“创伤性失忆”。契曾经在许多车祸幸存者身上见到过这种情况,这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因此他并不打算费劲地去回忆。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相信了他,似乎就是她把自己送到这里的。尽管契不记得有这回事,而且也想象不出她怎么才能把自己从霍根屋弄到她的车上。他能记得的最后一幕是,他在向她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回想起童年时代被家长带去见一位水晶球占卜师,他还记得那位老人的眼睛,透过水晶球,那双眼睛显得很大很古怪,仿佛能望入他的心,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所感到的恐惧。

“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契对她说,“霍斯假装自己是个水晶球占卜师,你带着生病的宝宝去了柏德沃特诊所,霍斯看到了宝宝,拿出自己的水晶球,装作巫师的样子摆弄了一阵,然后告诉你宝宝中了咒术。接着他搞了个除巫仪式,假装从宝宝的胸口吸出了一块入骨头。”契记得他说到这里时就完全失去了力气,他的眼神开始消散,喘不上气,难以说出带喉音的纳瓦霍词汇,但他仍旧坚持说了下去。“接着,他告诉你,我是那个给宝宝施了巫术的剥皮行者,解巫的唯一方式是杀了我。他把吸出来的骨头给了你,告诉你将它打进我的身体里,宝宝就能得救。”

女人就那么坐着,看上去朦朦胧胧的,手里还握着那把猎枪。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听。

“他要杀我是因为我告诉大家他不是真正的巫师,我告诉大家他并没有法力。不过也许还有一些别的原因,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不是剥皮行者,霍斯才是剥皮行者。霍斯对你施用了巫术,把你变成了一个杀手。”事实上,他说得比这些更多,或许只是他以为自己说了很多,实际上很多话只是他梦境里的一部分。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护士回到房间,把一个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一里面有个白碗、一个注射器和其他一些医疗器具。“该用药了。”她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我想先问你点事,了解一下情况。”契说,“这里有警察吗?”

“我想没有。”护士说。

“我想打个电话。”契说。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不行。”

“有人替我打个电话也行,打去部落警局总部,找一位叫利普霍恩的副队长。”

“就是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跟着救护车一起。”她说,“如果你想要告诉他是谁对你开的枪,我想等你感觉好些再说也不晚。”

“霍斯在吗?霍斯博士?”

“他在旗杆县,”护士说,“在旗杆县医院开一个什么会。”

契感到头晕,还有点恶心,但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不理解霍斯为什么要杀他,但他知道如果霍斯在这里,他就要时刻保持警惕。

“听我说,”他说,试图像个警察那样说话,如果你的脑袋、肩膀、胳膊,还有躯干都缠着绷带,直挺挺地仰天躺着,这么说话可不容易,“这很重要,我必须告诉利普霍恩一些事,否则凶手就会跑掉,或者又去杀其他人。”

“你是认真的吗?”护士半信半疑地问。

“绝对认真。”

契给了她部落警局的电话号码,嘱咐道:“如果他不在,就打给平昂派出所,告诉他们是我说的,这里需要个警察。”契努力回忆着被派驻平昂的警察是谁,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脑袋上至少有七个地方在疼。